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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文學】詩歌

時間:2013-09-26 09:30:54 來源:電子政務中心 訪問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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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概述

 1949年至1988年清遠建市前,清遠的詩歌創作蓬勃發展,出現了第一個繁榮期,涌現了一批實力詩人。在清遠建市前的38年時間里,在省級以上報刊發表過較多作品的詩歌作者有:劉清涌、關照禧、陳摩人、呂杰漢、唐德亮、麥斯、陳光、陳占標、潘公才、郭鳴、謝健朝等人。這一時期較突出的有劉清涌、關照禧、呂杰漢、陳摩人等人。麥斯創作的新詩《給屈小敏》在《作品》刊發后,選入全國《1958年詩選》。唐德亮在《詩人》《詩神》《詩歌報》《作品》《南方日報》等省級以上報刊發表詩作幾十首。這一時期詩歌的特點是熱情歌頌黨, 歌頌新社會新生活,歌頌社會主義建設,詛咒舊社會和帝國主義,藝術上向古典與民歌學習,講究精練押韻,有節奏感,形象感。

    清遠建市以后的詩歌創作,呈現出欣欣向榮、傳統與現代多元并存的局面。相對于其他文體來說,詩人的數量較多,發表的作品和出版的詩集也較多。新詩和舊體詩并駕齊驅,兼容并蓄,各有千秋,都取得了較高的藝術成就。具體來說,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立足現實生活,關注時代發展。

清遠詩人大多來自基層,當過工人、農民、知青等,經過高考進入大學,畢業后很多人擔任過教師、編輯和公務員。加上清遠民風歷來比較淳樸,屬于石灰巖貧困地區,與外界的交往不是太多。因此,清遠詩壇以現實主義創作方法占主導地位,詩風比較純正,極少先鋒、晦澀、下半身寫作。他們往往從個人生活的真實感受出發,寫愛情、親情、鄉情,以及社會人生百態,關注社會現實,謳歌改革開放的新時代、新風貌。唐小桃、湯惠群傾心寫愛情,鄧維善《井下卡拉OK》寫礦工,曾新友也寫了不少贊美園林工人、紡織姑娘和農民的詩篇。歐運通的《老區印象》以歷史的眼光審視現實,華海《中國血》從中華民族歷史發展的機遇呼喚新時代的到來,唐德亮的《粵北大移民》、《我與群山一起奔跑》、《大風拍擊》熱情歌頌了改革開放的時代精神,:李偉新寫父愛和母愛,駱雁秋曾任清遠市長和市委書記,用詩歌抒寫了清遠的貧窮、新生和發展,具有“以政為詩,以詩論政,心系清遠,筆著春秋”的特點,他的古體詩詞成為清遠新時期以來的歷史見證。

二、突出地方風情與瑤山特色。

作為地方文學,表現本土地域風情與民族特色是區別于其它地區文學的重要標志,清遠

的詩人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好。清遠地處粵北山區,主要人口以漢族和瑤族居多。唐德亮作為粵北瑤山的兒子,他最好的詩大多都是獻給瑤山或與瑤山有關的,如:《瑤山,瑤山》、《太陽部落》、《我與群山一起奔跑》、《山氣》、《粵北石灰巖印象》、《在民歌中長大的女人》、《寫給瑤山》、《十二月歌》、《鼓王》、《瑤家澡桶》、《瑤家火塘》等。他在詩中不僅抒寫了瑤山的蠻荒雄奇、森林的古老深邃、圖騰符咒的愚昧神秘,獨特的地域風貌和民俗風情,而且寫出了瑤族人民在擺脫貧困的進程中表現出來的不屈不撓、不斷進取的精神品格。同是瑤族詩人的唐劍明、趙翔輝,也出版了《醒著的瑤山》、《瑤寨歌堂》等歌頌故鄉的詩集。成春則用散文詩的形式,寫了《瑤家少婦》、《排瑤水彩》、《山寨的眼睛》、《耍歌堂》等詩篇。

    清遠山清水秀,風景優美,被譽為“珠三角后花園”。碧波蕩漾的北江,號稱“地下三峽”的連州地下河,奇峰崛起的英西峰林,云霧繚繞的飛霞山,溫馨宜人的清新溫礦泉等,都是被詩人描寫歌詠的對象。清遠詩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種“清遠情結”,注意強化地域概念,很多詩都直接冠以“清遠”之名。黃海鳳寫了一本詩集,書名就叫《聆聽清遠》。邱鑒波的詞作大量以清遠山水為題,光是一組《憶江南·飛霞好》就寫了六十首,稱贊飛霞山水是“山聚嶺南千種綠,水融珠海十成藍”,在他眼里嶺南山水的鐘靈毓秀都凝聚于飛霞山一身了。

三、關注人類生態環境和生存狀態。

隨著現代工業的高速發展,人類的生態環境也日益遭到破壞,甚至直接危害到人類的健

康和生命。21世紀以來,我國的生態文學開始由自發狀態轉向自覺行為,生態詩歌的發展也處于方興未艾階段。華海是我國當代較早從事生態詩歌寫作的詩人之一,在1989年東南大學出版的《燃燒的眼睛》(五人合集)中,就收錄了他的《喊山》、《白鷺》等帶有明顯生態傾向的詩。2002年以后,他傾力與生態詩歌寫作,并于2006年出版了詩集《華海生態詩抄》,這是我國第一部個人生態詩集。華海還在《清遠日報》開設生態詩賞讀專欄,陸續評介了100多位詩人的生態詩。在他的大力倡導和影響下,清遠市形成了一個“生態詩群”,除華海外,還有唐德亮、黃海鳳、成春、楊振林、鄧維善等詩人,并由此輻射到全國,引起國內外學界和傳媒的關注,被著名生態文學專家、廈門大學教授王諾稱為“清遠現象”。

四、在詩藝上求新求變,不斷探索。

詩歌是一種最富于原創性和超越性的文體,因循守舊,停滯不前,只會導致詩歌的衰落。

只有不斷創新,在詩歌藝術上求新求變,才有可能出現詩歌的繁榮和發展。

清遠詩壇的領軍人物唐德亮,在詩藝的探索上也起到了“帶頭羊”的作用。如果我們把他1992年獲得廣東省第八屆新人新作獎的詩集《南方的橄欖樹》,與2006年獲得廣東省魯迅文學獎的詩集《蒼野》比較一下,就會發現無論在詩歌的語言、構思、意象、節奏、結構、韻律,還是在詩歌的表現手法、技巧、意境、風格等層面都有了很大的進步。他的詩善于運用超現實手法處理現實題材,熔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于一爐,堅實而又靈動,大氣而又精致,粗獷而不失優美,具有了較高的美學價值。黃海鳳“總是嘗試著用各種方式去寫各種內容的詩”,力求在詩藝上有所突破,她在《詩意在畫境中飛翔——創作詩集〈聆聽清遠〉的一些想法》一文中從四個方面進行了自我總結:一、鏡頭式的畫面感;二、語境的動感;三、奇特的比喻句式:盡量擺脫俗套,表現語言的新鮮和意外;四、語詞的平淡出奇:奇在高度的概括力和凝聚力。這說明她注意到詩歌語言、修辭層面的技巧。此外,還有華海、李偉新、成春、楊振林等詩人,都在詩藝上作出了可喜的探索。李經綸、邱鑒波等人的舊體詩詞,歷經千錘百煉,在創作上達到較高的藝術境界。

建市后的清遠詩群中,還有徐潤、馬忠、鄧玉貴、劉順濤、李德嘉、肖寧、藍樹嬌、馬也、蕭風、盧雨婷、阿南、朱韶娟、趙翔輝、劉向陽、潘振清、郭南斯、白露(鄧翠蘭) 、毛慧芳、楊紅、陳連波、賴文強等實力詩人,或在省級以上報刊發表過詩歌作品,或出版過詩歌專著,已在清遠詩壇產生一定影響。他們的詩歌作品,題材多樣,風格各異,有的關注現實生活,詩風樸實,如馬忠、鄧玉貴、劉順濤、趙翔輝、潘振清、毛慧芳;或注重個人內心情感的抒寫,如徐潤、鐘海潮、蕭風、藍樹嬌、朱韶娟、盧雨婷、白露;或注重對歷史、自然、土地的思考,如肖寧、李德嘉,都在努力開拓自已的藝術空間與審美空間,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第二節             劉清涌等人的詩歌

清遠建市前的詩歌創作,成就較高的主要有劉清涌、關照禧、陳摩人、呂杰漢等詩人。

劉清涌(1936—),廣東揭陽人,1958至1981年在連山縣工作,任連山中學與連山教師進修學校教師、連山縣文化局干部、《連山文藝》主編、縣政協副主席等職。在連山縣工作期間, 劉清涌創作了大批詩歌在《詩刊》、《廣東文藝》、《甘肅文藝》等報刊發,較有影響的是《耕耘在烈士戰斗過的土地上》、《老政委回鄉當農民》、《紅領巾,紅袖套》等。他還發表了大量的歌詞,在廣東有一定的影響,如《大學畢業回鄉來》。劉清涌的詩歌貼近時代,善于把現實生活與革命歷史結合起來,如長詩《耕耘在烈士戰斗過的土地上》(發表于《廣東文藝》1978年第1期),以粵、湘、桂邊界連山的一支青年突擊隊在烈士戰斗過的土地上開拓創業為切入點,回顧了當年紅七軍在這里與白匪戰斗并壯烈犧牲血染沃土的情景,但詩人描寫歷史是為了汲取思想、精神與智慧、力量之源,是為了今天的社會主義建設與創造:

耕耘在這殷紅的土地上,/ 多少情思在青年心中縈回?/英雄的壯舉啟動了思想的馬達,/給咱增添百倍力氣,千倍智慧。//決不能讓前輩的理想埋沒在荒野啊,/鮮血澆灌的土地要開放出絢爛的花卉!/雷鼓沖頻頻擂響躍進的戰鼓,/這里機鳴,鋤舉,旗揚,歌飛!

劉清涌的詩歌想象豐富,感情充沛,描寫精致,韻律鮮明,善用形象的比擬,如“出廄的馬蹄初蹄疾,/離巢的雄鷹展翅飛”、“修筑一座座藍湛湛的水庫,/儲滿我們對先輩的深情厚愛”等,新奇的形象增加了詩的表現力

關照禧,解放前曾出版詩集《走出了夢之谷》,1951年創作的長篇敘事山歌《歐秀妹義擒匪夫》,由南方通俗讀物出版社出版,很受群眾歡迎;山歌《而今世界唔比先》榮獲廣東省“抗美援朝,保家衛國”文學作品征文三等獎, 《農為工來工為農》由作家出版社編入《詩歌、歌謠集》,上世紀七十年代曾在《作品》發表《無花果樹贊》等詩歌。其詩歌配合解放后的政治運動和社會生活, 善于鋪敘,通俗易懂,富于口語化。《無花果樹贊》借贊無花果樹表現對默默奉獻的勞動者的贊頌:

多少香花不結果,他不開花果卻多。/春來夏至無花枝, 無花結果志不移。//……//說他無花也非真,只是不愛逞嬌。/紅花藏在果心里,有花不讓人知道。/心地質樸不夸耀,無名英雄該是他稱號。/他的精神何所似?比作雷鋒正正好。

 

詩歌由物到人,充滿哲理意味。雖然語言直白淺顯,但無花果樹這一形象卻十分鮮明。

陳摩人(1926—)江蘇無錫人,1957至1983年在連山工作,曾任中學教師,連山縣文化局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曾在《作品》、《羊城晚報》發表詩歌,1981年與人合作搜集整理出版《瑤族歌堂曲》。陳摩人詩歌主要反映粵北瑤族民情風俗,多運用民歌體手法, 瑯瑯上口,其搜集整理民間文學《瑤族歌堂曲》富有瑤族特色與民間民俗風味。

呂杰漢(1947—),廣東鶴山人,曾在連山農林水辦公室、永豐中學、連山縣教育局、縣委辦、縣委工作,建市前主要寫新詩, 在《詩刊》、《廣東文藝》、《作品》、《羊城晚報》等報刊發表一批新詩。其特點是早期作品時代特色與政治特色突出,藝術上多用傳統手法,節奏鮮明,音韻鏗鏘,富于哲思,如發表在《文學報》的《臺燈》:

臺燈/亮在我人生的窗口/無論是在沸騰的年代/或是在嚴肅的歲月/伴我凝思,伴我探索//伴我奮斗,伴我追求/紅光抒展理想的旌旗/金波涌動激奮的潮頭//暖流融化冬的冰雪/光明驅散夜的迷惘和憂愁/趁大好時光耕耘播種/智慧的汗水催發枝繁葉茂/編織成一個個豐碩的金秋

全詩托物寓意,將對人生與社會的思考形象地表達出來。呂杰漢后期的作品吸收了現代詩歌藝術,注意運用象征隱喻手法, 使其詩含蓄而富有張力。

在外地工作的清遠籍著名詩人中,清遠縣籍(今清新縣)的韋丘連縣籍詩人歐陽翎和清新籍的徐啟文最有成就。

韋丘(1923—)原名黎思強,著名詩人,生于清新縣,1938年參加革命離開清遠,曾擔任過廣東作協常務副主席、全國作協理事,發表大量文學作品,出版詩歌與散文集20多部。其代表作詩集《青春和愛情的故事》獲廣東省魯迅文學獎。

歐陽翎(1930——) 著名詩人,生于連縣,1949年參加革命離開家鄉,曾任《作品》副主編、廣東作協秘書長、專職副主席, 系中國作協會員,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在《詩刊》和《人民日報》等報刊發表了一大批新詩。這些詩作后收入他個人的《上弦月集》中。

徐啟文(1940——)早年離開清遠,在茂名廣州工作,已出版詩歌與散文集19部。系中國作協會員,曾任廣州市作協常務副主席

韋丘歐陽翎徐啟文因其早已離開清遠且沒有反映清遠生的專著,按文學史慣例,本書不作詳細評述。

第三節  唐德亮的詩歌

唐德亮是嶺南鄉土詩與民族詩的代表在我國少數民族詩人當中,他可以說是瑤族詩人的杰出代表,也是清遠詩人的杰出代表。他在文學創作上十分勤奮,并取得突出的成就。自1978年以來,他已在《詩刊》《人民文學》《文藝報》《當代》《人民日報》《民族文學》《光明日報》《北京文學》《星星詩刊》《綠風》《作品》《東海》《雨花》《萌芽》《朔方》,以及美國《美華文學》、《新大陸》,臺灣《創世紀》、香港《文學報》等海內外200余家報刊發表文學作品1900多篇。著有詩集《南方的橄欖樹》(廣東旅游出版社1990)、《生命的顏色》(廣東人民出版社1995)、《微笑的云》(廣西民族出版社1997)、《蒼野》(人民日報出版社2004)、《唐德亮短詩選》(中英對照,銀河出版社2005);小說集《山寨》(花城出版社1998);散文集《心路漫漫》(中國文聯出版社2000),并主編詩文集《遠山》等多種。他有50多件作品獲得省級以上獎項,其中詩集《南方的橄欖樹》1992獲廣東省第八屆新人新作獎、《蒼野》獲2006年獲第七屆廣東省魯迅文學獎,并被省作協定為廣東作協詩歌委員會副主任,奠定了他在廣東詩壇的重要地位,他的創作成就受到到廣泛關注,已有150多篇作品被收進全國性和全省性選本,中國年度最佳詩歌年度詩選10多次收入他的作品80多家報刊對他的作品發表了100多篇專題評論文章,后由中國少數民族作家研究中心編成唐德亮研究專集作家出版社出版, 中國少數民族當代文學史對其有專節評述

唐德亮雖然在散文、小說、雜文、評論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就,但主要精力和文學成就還是在詩歌創作上。

一、民族性與地域性的有機融合

作家只能在特定的時空背景下寫作。獨特的民族性和地域性,往往是一個詩人成功的標記。唐德亮作為一個詩人的存在,首先在于他寫出了當代粵北瑤族“獨特地域語境中的民族文化與民族精神”

唐德亮是粵北瑤山的兒子。可以說,他最好的詩歌幾乎都是獻給瑤山或與瑤山有關的,如:《瑤山,瑤山》《太陽部落》《粵北大移民》《我與群山一起奔跑》《山氣》《粵北石灰巖印象》《在民歌中長大的女人》《牛路》《寫給瑤山》《十二月歌》《大風拍擊》《會跑的村莊》《瑤家澡桶》《八采》,等等。他在詩中抒寫了瑤山的蠻荒雄奇、森林的古老深邃、刀耕火種的原始落后、圖騰符咒的愚昧神秘;還有那震撼山谷的牛角號、敲亮繁星的長鼓舞、令人血脈賁張的烈酒、靈秀勤勞的莎妹、粗獷強悍的獵人、野性甜蜜的愛情。他不僅寫出了瑤山獨特的地域風貌和民俗風情,而且寫出了瑤族人民在擺脫貧困的進程中所表現出來的不屈不撓、不斷進取的精神品格。

粵北石灰巖地區石多地少缺水,“硌牙的石頭/讓目光痙攣/巴掌般的泥土  屢屢/被陽光針灸得冒火/而水  總躲在云彩后面/藏在干濕的夢里//栽一株玉米于淺土/荒涼中的葉片/搖曳著單調的春天/喂養著瘦弱的溫飽”。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了閉塞的山寨,“石頭鋸斷的希望/又被遠方的霞光點燃/一條古老的路/穿過心靈的荒漠/通向紫色的未來之門”(《粵北石灰巖印象》)。這些《太陽部落》的子民們,“讓生命跳成輝煌的舞蹈/年輪的唱片醉醺醺地旋轉/歲月的書本一頁頁夾進悲涼的/履歷/師公們的咒符紛紛死去/走出圖騰與傳說/走出刀耕火種的陰影/在恢宏如浪的風景線上/木樓/換掉茅草蓑衣/貧困/在急劇的搖晃中/雪崩般傾///下”。為了從根本上改變粵北特貧山區人民的命運,1991年底經國務院批準在清遠市建立了全國第一個“扶貧開發區”,陸續將十萬特貧人口遷離石灰巖地區。面對這一重大事件,詩人飽和著悲喜的淚水,激動地唱道:“任狂風撕亂繽紛的思緒/任黃土牽扯沉重的步履/已經沒有退路/沒有眷念/……七彩的太陽在前面亮起/那是又一幅創世的圖騰//是的  別無選擇//一部迷人的史詩開始書寫/一部瀟灑的活劇拉開了帷幕”(《粵北大移民)。這是粵北瑤民一次艱難的裂變與命運的突破,詩人以睿智的目光,站在歷史的峰巒預言:“看嫵媚的命運微笑著穿過道路走向我們/腳步聲震醒了新世紀的茫茫荒原/和它繁衍不息的子民”(《荒原之愛》)。

作為一個民族的詩人,除了描寫這個民族的歷史與現狀、痛苦與歡樂、焦灼和希望,還要表現這個民族特有的不同于其他民族的精神和文化。唐德亮自覺地承擔了瑤山精神代言人的使命,請看他的《我與群山一起奔跑》:

我騎在大山的脊梁/與群山一起奔跑/我乘著神鹿向前奔跑/神鹿讓我拜會了遠古明明滅滅的星辰/我踩著云霧向太陽奔跑/太陽將云霧融化成我額頭上的珍珠 /我踏著波濤向前奔跑/波浪給我的生命注入沸騰的音符/我乘著神秘的古歌向前奔跑/在歌的羽毛中我聽到了鳳凰的笑聲/我踏著牛的蹄印向前奔跑/在遙遠的密林  我聽到了/盤王那燃燒的瞳孔  還看到/一枝枝雉翎  搖曳著七彩的霞光//我的奔跑沒有盡頭/因為我的瑤山本身/就是一匹永不倦怠的神駿/我的瑤山本身就是/一條不會枯竭的河流

這首詩的構思奇特,想象豐富,成功運用了象征、擬人手法,通過“我與群山一起奔跑”這一富于動態感的主體意象,及其不斷的演化、輻射,融匯了瑤族的歷史、神話、傳說、歌謠、民俗,以及生存環境和生活方式。詩人把瑤山想象成一匹“神駿”,塑造了一個騎在“大山的脊梁”不知疲倦、向前奔跑的瑤民形象。這個形象是原創性的,來源于現實又超越現實,藝術地表現了瑤族的歷史文化和不畏艱難、不斷進取的精神品質。“我”(瑤民)與“瑤山”(生存壞境),物我同一,和諧共存,富有深厚的象征意蘊。

在某種意義上說,唐德亮筆下的瑤山是中國農村的一個縮影,瑤山的變遷也是整個中國農村社會的變遷。詩人以原始鮮明的色彩、繁復奔突的意象、悲壯粗獷的筆調,史詩般地抒寫了一個民族從封閉到開放的心路歷程,描繪了瑤山村寨“穿越世紀”的巨大變化。這種對瑤山擺脫貧困的巨大渴望和不屈不撓的拼搏精神的詩性呈現,與現代中國社會的歷史進程

和改革開放的時代精神達到了本質上的契合。這使得唐德亮對瑤山的寫作走出了瑤山,從局部進入整體,從個人經驗進入集體經驗,從而具有了普遍的歷史價值和社會意義。正是這種民族性、地域性與時代性的有機融合,使唐德亮成為粵北瑤山杰出的民族詩人,也奠定了他在中國詩壇獨特的存在價值和地位。

二、粗獷豪放與深刻婉約兼備的詩風

在中國文學史上,歷來有“豪放詞”與“婉約詞”之說。前者之代表如蘇軾、辛棄疾,后者之代表如柳永、李清照等。但這種劃分不是絕對的,豪放詞在蘇軾的詞集中只占少數,辛棄疾的詞是熔豪放與婉約于一爐的。婉約如柳永,也有“不減唐人高處”的詞作,易安詞中也有《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的豪放之作。可見,大詩人或者成熟的詩人,大抵不拘于一種風格或一種寫法,而是兼容并蓄,自成一家。

唐德亮的作品,有的境界高遠、時空闊大、氣勢磅礴、想象瑰麗、意象奔馳飛動,具有粗獷豪放的風格;有的詩卻細致深入、委婉含蓄、清新優美、空靈雋永,具有細膩婉約的風格;有的詩將兩種風格融為一體,兼具豪放與婉約之美。

瑤山的原始蒼茫,培育了詩人博大的胸懷;瑤民的粗獷烈酒,孕育了詩人豪放的詩情。詩人筆下的瑤山雄奇神秘:“歲月的天籟/以風的形式/在大山的胸脯/刻一行行神秘的偈語/讓芳草淹沒蹤跡/讓靈魂的骨殖/在春風中復蘇”。詩人筆下的男人強悍野性:“陽光之乳/將男人的皮膚/洗得黝黑/他們在歲月的溝壑里起步/向著生命的巔峰攀援/酒。一旦流進血管/他們的牧歌/便像粗獷的山風/熱烈  粗野  剛勁”。詩人筆下的女人狂熱美麗:“牛號的雄風/長鼓的節律/使你們翩翩的裙裾/一如歡樂的天使/一如狂熱的夏娃”。瑤山的生態環境,瑤山的遠古神話,瑤山的民間故事和民歌,都流進了詩人的血液,融入詩人的心靈,幻化成一串串神奇詩歌意象與符號。請看《大風拍擊》:

大風拍擊鷹翅:兀鷹吹響了晨陽/大風拍擊竹鞭:鞭稍跳動巫師的歌唱//大風拍擊七彩的雉翎:莎妹的心飛出了瑤嶺//大風拍擊筒裙:金鳥駝來了春色  鴛鴦銜來了愛情//大風中站立:滾燙的鼓聲  熱辣辣的苞谷燒/大風中起舞:激情的閃電,粗獷的噴泉/大風中翔旋:詩,或歌;花瓣,或綠葉/他們找到了自己的顏色、道路與脈搏//拍響不絕的琴泉:一萬年仍清脆動人/吹不走樹根:一百年仍立地摩天/吹不走歌貴的情,莎腰妹的心/吹不走吉祥的鳥,云彩般/昨夜走了,今早又會回來//大風拍擊:山寨在風聲中更加古樸、粗糙、年輕/一些謠曲掙扎著老去/一些詞語在顫抖中誕生//大風,擊打一條通天的大路/打開了一扇通向霞光的大門

這首詩和前面的《我與群山一起奔跑》,都是詩人的豪放風格的代表作。詩人用“大風拍擊”為主體思路,把一系列與瑤民生活有關的美好的自然意象、人文意象編織成一幅幅壯闊的畫面,呈現出濃郁的民族風情與生活氣息。大風拍擊,本身富有動態感,用排比句式組合起來,更具有摧枯拉朽、改天換地的磅礴氣勢。但排比句式又有變換,就像交響曲中的變奏,組合成不同的聲部,整齊而又有變化,非常符合美學原則。詩中既有宏大意象,如大風、晨陽、云彩、閃電、瑤嶺、山寨;又有微觀意象,如花瓣、綠葉、雉翎、樹根、竹鞭,等等。加上插入了一些金鳥、鴛鴦、愛情、謠曲、莎妹、泉水等比較陰柔的描寫,剛柔相濟,大小結合,包羅萬象,豪放中不乏婉約之美。詩人并沒有刻意去描寫時代的重大事件,或者表現什么重大主題,他只是從南方瑤山多風雨雷電的自然壞境中,擷取了“大風拍擊”這一自然意象,與改革開放的南風、脫貧致富的心聲達到一種精神上的契合,從而獲得了巨大的象征意義。

唐德亮的詩有粗獷豪放的一面,也有深刻婉約的一面,兩者相得益彰,呈現出詩歌創作的豐富性和多樣性。他有不少抒寫某一具體事物的詩,往往能抓住某一特征切入到事物的核心,發掘事物被遮蔽的意義。《牛皮鼓》在中國是司空見慣的事物,但詩人從生態學的視角來觀察,卻有了新的發現:“死神舔盡了/身上的每一絲血肉//剩下一張皮/做成鼓  咚咚的聲音/憤怒而無奈的吶喊/被人當成歡樂的雷鳴//這歡樂的痛苦/比刀割還殘忍,長久”。從牛的角度來看,人對動物的殘忍,確實令人觸目驚心。對植物呢,人類也不應肆意妄為。請看《伐竹》:

竹與風為敵/不斷鞭打隱形對手/直到累彎了腰//人與竹為敵/鋒利的寒光,一排排砍去/遍山是倒伏的哭聲//竹躺著/人站著  空懸著刀/滿地的青骸/令所向無敵的刀/打一個寒顫/咣當/墜 

詩人從“竹與風為敵”,轉換到“人與竹為敵”,結果不是累彎了腰,就是帶來不好的后果。人類對動物的肆意宰殺,對植物的亂砍亂伐,已經造成地球上大量物種減少,水土流失,生態失衡,最后將危害到人類自身。唐德亮的這一類生態詩,無疑是對人類自身行為的深刻反思和善意警告。

唐德亮的詩大多取材于現實生活中的人和事物,探尋人與人、物與物、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及存在意義。在他的觀念中,事物都是自在的,有生命有靈性甚至有思維和語言。請看他的《水語》:

當水于水相碰  當水與巖石相逢/我便聽到了水聲。聽到了水的/心語。水聲把山與樹揣在懷里  把/我的憂郁壓成一粒泡沫/把我的生命撕碎//水語卷繽紛的陽光/擊打心  擊打塵封的愛/誘惑我  蘸一把水聲寫一頁/帶血的激情  讓我/在水聲中捕捉一尾銀色的愛情/水聲高而遠  溫而涼/掠走腐朽的記憶  深入肺腑/輕輕撫摸/一百年前那顛躓的影子/照徹我一百年的天空/從腳底流向頭顱  從頭顱/涌向飛鳥的雙翼

水,同土、金、木、火等都是構成地球物質最基本的元素之一。詩人認為水是有“心語”的,關鍵是人要善于去傾聽。水無處不在,“把山與樹揣在懷里”,滲透進所有的動物、植物、大地和天空。水是生命的源泉,與人的生命甚至愛情有著密切關系。詩人從水的特性出發,探尋水與人、水與世界、水與萬物的依存關系,感受到水的存在對所有生命存在的價值,描繪出一幅水與萬物關系的生態譜系,蘊藏著深厚的人生哲理和自然哲理。他的《樹葉背后》《篝火》《草坡》《踩泥》《骨壇》《坐在巖石的陰影》等詩,都有深刻婉約的特點。

三、精致的語言與靈活多樣的手法

文學一種是語言藝術,詩歌又是語言藝術中的藝術。衡量一首詩的好壞,我以為首先要看是不是使用了詩歌的語言,不管題材多么好,思想多么深刻,首先要成其為“詩”,才能談論其他問題。詩歌語言基本上是一種心靈化的意象語言,多用意象來暗示、隱喻、象征,盡量避免直白的表述,把話說得委婉、含蓄、有趣味。詩歌除了分行排列以外,還要講究語言的精煉、優美、節奏、音韻、張力、多義、雅致、新穎、獨特、原創,等等。大凡優秀的詩人,都是提煉和運用語言的高手。

唐德亮在長期的創作實踐中,對詩歌語言進行了艱苦的探索和實驗,逐步形成了自己的語言體系和靈活多樣的表現手法。如前所述,他的詩中大量采用瑤山的自然意象、神話傳說、歷史意象,以及現代都市生活意象,融匯生活與神話、出入歷史與現實,超越時間空間,天上地下,包羅萬象,形成了一套想象奇特、色彩瑰麗意象系統。他善于把具象與抽象組合,實詞和虛詞搭配,形成一種內在的語言張力,產生一種趣味。如:“記憶的瞳孔”、“發酵的靈魂”、“歲月的溝壑”、“與春天親吻”、“鐵釘已經生銹/再也掛不住沉重的歡樂”、“蛛網縱橫,網不住疲倦的燈光”、“砍伐日光”、“咀嚼多汁的昨天”、“靈魂的高地”、“紫色的痛苦”、“貯藏春的胎音”、“一尾銀色的愛情”、“針尖般的陽光”、“兀鷹吹響了晨陽”、“煽動又一個晶瑩的早晨”、“夜……坐在馬背上”,“瘦弱的溫飽”、“晨風編織的搖籃”、“女人長成一首/帶野味的民歌”、“牛角朝天/挑著熱辣辣的太陽”、“白龍潭隱匿在大山的袖筒里”,等等,意象鮮活靈動,虛實結合,出人意外,這種詞語的超常組合本身既具有一種形式美,產生令人驚喜的藝術效果。

唐德亮的詩不拘一格,往往根據題材內容采用相應的技巧和表現手法,諸如:暗示、象征、比喻、擬人、夸張、排比、襯托、渲染、借代、變換、反復、跳躍、通感、切斷、聯想、諧音、雙關、矛盾修辭、反諷、錯位、寓言、民歌,等等,他都能運用自如,恰到好處。他最擅長的是比喻和擬人,而且用得頗為成功。請看《倒伏》:

倒伏,一棵棵稻桿都閃了腰/將熟的的谷粒,不停地喝水/喝得一肚子虛假的鼓脹//田野一片狼藉  肇事者/一個早逃得無影無蹤/另一個躺在田里/與熱毒的太陽產生了愛情//面對扶不起的稻桿/站不起的農業/一個老人  腰也駝得/像一根直不起來的軟繩

詩人首先用擬人手法寫“稻桿都閃了腰”,后面又用比喻和擬物手法說老人“腰駝得/像一根直不起來的軟繩”,把倒伏的稻桿、站不起的農業、駝背的老人、直不起來的軟繩聯系在一起,隱喻天災人禍下的農業已經到了一片狼藉、直不起腰的程度。而“虛假的鼓脹”仍在繼續,“肇事者”卻早已逃之夭夭。“三農”存在的嚴重問題,被詩人用簡練的藝術手法揭示出來,希望引起人們廣泛的重視。

作為一個民族詩人,唐德亮十分注意從遠古神話、寓言和民歌中吸取養分。他的《寫給瑤山》《瑤山  理書》《十二月歌》《聽先生公唱〈瑤經〉》《火神》《水神》《族長秘史》《打道箓》等詩,都融匯了瑤族歌堂曲《古盤書》中的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喝酒的蟬》《狐貍與黑狼》等詩,都是寓意深刻的詩化寓言,對沉溺于某種事物或癖好中的人進行善意的諷喻,對肆意掠殺的戰爭發動者進行尖銳的批判。他的題為《八采》(采桑、采薇、采茶、采月、采石、采筍、采藥、采歌)的組詩,是以古題歌詠民間風俗的現代民歌,《山寨之夜》《在民歌中長大的女人》大量運用比興、鋪陳、排比、反復、夸張等手法,帶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民歌風味。同時,唐德亮還吸收了一些西方現代派和后現代詩歌的藝術技巧,如通感、隱喻、幻覺、荒誕、倒錯、拼貼、反諷,以及意識流和放射性結構等,都在他的詩歌里有所表現。他善于運用超現實手法處理現實題材,熔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于一爐,堅實而又靈動,大氣而又精致,粗獷而不失優美,兼容并蓄,自成一家。這使他的詩在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鮮明的時代特征、獨特創作個性的同時,也具有了較高的美學價值。                                                  

 

參考文獻:

吉狄馬加《獨特地域語境中的獨特抒寫——讀唐德亮的詩集〈蒼野〉》,《南方日報》2006916

第四節  黃海鳳的詩歌

黃海鳳(1961 ),女,生于浙江省寧波市,祖籍湖南。她21歲到廣東,當過知青,做過棉紡廠工人,1985年加入韶關五月詩社,1989年開始任廣東《飛霞》文學雜志編輯、副主編,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國家二級作家,清遠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從1981年開始寫詩以來共出版《花期》、《朦朧的你和我》、《一夜傾情》、《彈奏陽光》、《聆聽清遠》等五部詩集多次獲全國全省獎。

在廣東詩壇上,黃海鳳是一位“詩齡”較長的女性詩人,從花期少女到成熟中年,從最初將詩歌當作“精神上的情侶”,到最終將詩作為自我的“另一種生命”,詩歌始終在誘惑著她,呼喚著她。在長期的追求、思考和磨練中,她的詩歌觀念不斷轉換,詩歌內蘊逐漸深化,寫作技藝日益嫻熟、豐富,正在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

《花期》和《朦朧的你和我》時期,她對詩歌還沒有太明確清晰的理解,詩歌只是她傾訴困惑苦惱,抒發喜悅夢幻的情緒穩定劑。那時她說:“對寫詩這件事,我一直不喜歡做什么解釋。”不解釋一方面是因為“情動于中而發之于外”,寫詩是那么自然的一件事;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她當時對詩歌的認識并不自覺,正如她自己所說“我沒有想到我的詩帶給別人的是什么”。不過,也正是這種單純的詩歌觀念使她初期的詩歌保持了真正的詩的品質,雖然不夠深沉、厚實、遼闊,但正如開在幽谷里的花,沒有照過影子的小溪,別有一番純潔、自然、清麗之美。在96年出版的《彈奏陽光》中,她有意識地拓展自己的生活空間和藝術視野,從個人夢幻的低吟淺唱中超越出來,雖認為詩不能“改造世界”,但詩人應該“真誠、深入地、大膽地看待人生”,于是她嘗試在平淡凡俗的生活中尋找詩意,描繪普通人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寄寓自己對歷史、人生的思考和感慨。2004年的《聆聽清遠》是她轉變詩歌觀念后的又一大膽實驗:用詩歌的形式抒寫第二故鄉清遠的山水風光。美麗的風光折射著清遠的歷史、文化、經濟、社會的發展,也反映著清遠人熱情、開放、進取的人生態度。她說:“詩人不但要走向內心,探入生命的底層,同時也要走向社會,走向生活,和民眾在一起,這樣的作品才會有生命力。”經過二十多年的創作實踐,黃海鳳對詩歌的理解日益深入,從自我夢幻的抒發到社會人生的多維表現和思考,她已經突破了走向成熟的第一層障礙,進入了更廣闊的藝術空間。

在轉變觀念和拓展藝術空間的同時,黃海鳳十分重視詩歌內蘊的深化,重視對靈魂深處的生命意識的開掘和對人類普遍生存狀態的思考。這種開掘和思考使她的詩歌獲得了更為厚實的底蘊。她早期的詩大多表現青春期愛的朦朧騷動和焦灼,情感雖強烈但比較清淺,例如《我不能再等待》:“我不能再等待你/為什么/你的步伐總是這樣慢//真的,我不能再等待你/你可以恨我/你可知道/前面的深秋里/有一片更開闊的森林//你不能快點走嗎/我籃里的花有一半交給了你/要不/你交還給我”。詩歌采用直白語言,直接表達內心的焦慮,雖語氣委婉,但態度決絕,意蘊明朗。她在后來的詩歌中則融入了更深沉的命運滄桑感、時空感。《古典意象》這組詩歌中的《獨旅》一詩就呈現出這樣一種更闊大悠遠的境界:“所有的呼喚都/沒有意義了/走過沉重又沉重的沙漠/抬頭看見/一只昏鴉在飛翔”,詩歌借助古典意象呈現出有限個體生命與無限宇宙空間的強烈對比,引發人獨行于天地之間的孤獨和蒼涼感受。《獨居》組詩中的《滄桑》中寫道:“光榮與夢想/如同流行色/時時變化 反復出現//直到天空轉暗  土地荒蕪/直到生命的聲音 凄厲地/在世界的盡頭回響/才醒覺/短暫的迷醉/覆蓋著深深的憂傷和寂寞//群星飛過 時間飛過/滄桑的音樂/穿越黑夜”透過光榮與夢想的表象,詩人看見世界永恒的滄桑更替,聽見生命最底層的回音——憂傷和寂寞。這種更為深沉、遼闊的生存感、時空感的獲得使她的詩歌逐漸脫離了早期騷動不安的情緒,開始呈現出一派寧靜、悠遠、雋永的氣象。例如《坐看云起時》中的詩句:“坐看云起/云走走停停/陽光透過云層透過誘惑/誘惑著巖峰像遠古的身影/像未被塵囂侵擾的喬木們的葉冠/像溪澗游動的魚兒/像原汁原味的民間歌謠/在透明的寧靜中/我悄然飛翔在云間的巖峰……”她借用了王維《終南別業》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詩句,表現一種行云流水般自由飄逸的人生姿態,讀之令人起超塵脫俗之心。

對人類普遍生存狀況的思考也是黃海鳳詩歌意蘊日益深化的主要方向,這種思考伴隨著她詩歌觀念的轉換而起。《小城之頁》是黃海鳳最初探索表現外在空間世界的作品,詩歌主要描繪時代巨變中小城的新生,但其中也隱約流露出她對小城人悠閑平和的生活節奏和濃郁親情的羨慕、向往。《燈花之夜》中這樣寫道:“小城的燈花/沒有大城市的燦爛/只有溫情的靈性/預告著什么/從家中出來/我們牽著手背著雨絲和溫馨/遠遠地看見奶奶和爺爺圍在/飯桌前/孫子的笑聲和鬧聲混雜一起//燈花開在小城的街道/開在游子歸來的心間”。長期漂泊的游子在小城的撫慰中休憩,悟得夢想和追求雖喚醒生命激情,但人生“實實在在的是——生活”,“生活才是真實的一切”。如果說《小城之頁》中詩人只是無意間觸及了人類生存中出走

——回歸的永恒困惑的話,《泥土香味》組詩、《石灰巖地帶》組詩則是她自覺關注思考鄉民生存狀態的作品。這兩組詩歌主要反映清遠山鄉村民生活,表現村民濃厚固執的守土情懷,執著、頑強的生存意志、卑微渺小的人生夢想,表達了詩人對山民貧困、落后生活的深厚同情和憂慮。“遷徙是碰不得的音符/走了一圈/我們的雙腳和靈魂/依然回到原來的土地//這片難舍難分的土地/生長著不可抗拒的誘惑/一朵鮮綠的采秧/穿石而上/招惹著風風雨雨/熱乎乎的鄉情/給予我們苦難/給予我們執著/也給予我們堅貞的祈求。”(《遷徙》)在這首詩中鄉民的遷徙出走、離開故土不是為了某種精神上的夢想和追求,而僅僅是出于生存的考慮,但即使是嚴峻的生存困境也無法使他們永遠離開故土,走了一圈他們“依然回到原來的土地”。人的生存必須依附于土地,扎根于土地,失去土地靈魂將無所歸依,在向城市化大步邁進的過程中人類最普遍深刻的精神焦慮就源于這種根的失落,黃海鳳敏銳把握了歷史轉折時期中國人普遍的生存困境和情感沖突。

黃海鳳詩歌給人的最鮮明突出的感受還是她在藝術技巧上的不斷嘗試和突破。她說:“第一、二部詩集我還是一個初入詩壇的學生,對詩歌的技巧還是一知半解,藝術上還很不成熟,……之后,我在詩歌藝術上,注意吸收了古典文學的精華,又習讀了外國一些現代詩歌,在學習過程中,創作了第三部詩集。而到了第四部詩集時,我已有十年詩齡了,這時我開始對自己不滿足,總是嘗試著用各種方式去寫各種內容的詩……”

她初期的詩歌水平參差不齊,整體來看,基本上屬于“朦朧詩”一派,注重通過意象來隱喻暗示內心世界,技巧上也經常采用通感、變形的手法。她的愛情詩,也頗有舒婷詩歌的纏綿和憂傷格調。不過,由于初學寫作,還無法真正體會、自如運用現代主義詩歌的藝術技巧,而且“朦朧詩”就其精神實質來說也還是浪漫主義的,她有一些作品采用直白傾訴的口吻或格言警句的形式,忽視了意象的經營和含蓄蘊藉的意境的創造,詩中的情感、思想一覽無余,缺乏回味和韻味。比如《海浪中的詩情》組詩中的第五首:“沒有浪濤/哪是真正的大海/沒有奮爭/哪是真正的人生”。她的個別詩歌在語言句式上還有明顯的模仿痕跡。比如《我永遠是個女孩子》:“你在天上/我在地下/遙遙相對/我覺得我們很近//你在屋里/我在門前/面面相看/我覺得我們很遠//你在街頭/我在街尾/靜靜對望/我覺得我只是個女孩子”,結構和句式語言很明顯地出自顧城的《遠和近》。

從詩集《一夜傾情》開始,她一方面從古典詩詞汲取養分,一方面向西方現代主義詩歌借鑒,有意識地營造自己詩歌的藝術“真境”:借想象之境表現歷史人生的最深境,由虛抵實,由幻入真,在虛實、真幻的邊緣實現對歷史人生普遍情緒和意義的象征性表達。如《古鐘》中深山古寺的鐘鳴之聲“銹跡斑斑”,而敲響古鐘的是“逶迤而來的山月”,虛的音和實的色構成想象性的意境,烘托渲染著歲月的悲涼與深沉。再如《距離》:“藍天下/一座遠山輕霧如煙/天堂尚近//林中的蟬鳴/傳到耳中已是唐詩中的/絕響”全詩兩節,第一節從視覺的空間的角度寫距離,第二節從聽覺的時間的角度寫距離,從遠山到天堂,從林中到唐朝,詩人的想象輕松跨越遙遠的時空距離,創造出既自然明麗又深邃遼遠的意境,情境融洽,了無痕跡,很有幾分唐絕句的神韻。

最近幾年,黃海鳳在詩歌藝術形式上又有了新的突破,她自己在《詩意在畫境中飛翔——創作詩集〈聆聽清遠〉的一些想法》一文中從四個方面進行了很細致的總結:一、鏡頭式的畫面感;二、語境的動感;三、奇特的比喻句式:盡量擺脫俗套,表現語言的新鮮和意外;四、語詞的平淡出奇:奇在高度的概括力和凝聚力。黃海鳳開始注意到詩歌語言、修辭層面的技巧,對詩歌藝術的探索越來越明確、具體。詩歌是人類靈魂的藝術,也是語言的藝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語言技巧和能力是詩人的基本功,在口水化寫作泛濫的當今詩壇,黃海鳳對詩歌語言的重視和努力創新顯示了詩壇上沉默進取的力量。

正如戴望舒筆下的那只蜉蝣,先是跨著小小的步子,然后躊躇著生出了翼翅,漸漸化作蝴蝶、云雀、鵬鳥,“浮動在白云間,/在蒼茫的青天上,/它展開翼翅慢慢地,/作九萬里的翱翔,/前生和來世的逍遙游”,黃海鳳的詩歌創作歷經蛻變的艱辛和痛苦,正在向更為自由、高遠的藝術境地翱翔。

第五節  華海的生態詩

華海(1963—),原名戚華海,生于江蘇揚州。1983年畢業于揚州師范學院(現為揚州大學)中文系。1993年移居嶺南,曾做過教師、電視人,現為廣東連州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廈門大學生態文學研究團隊兼職教授。他在大學時代開始文學創作,1989年出版詩集《燃燒的眼睛》(五人合集),參與組織“揚州詩人角”活動;后又出版詩文集《一個人走》(2001)、詩集《華海生態詩抄》(2006),以及詩評集《當代生態詩歌》(2005)。在《詩刊》、《星星》、《人民日報》、《南方日報》、《羊城晚報》、《作品》、《中西詩歌》等數十家報刊發表各類作品3000多篇,入選多種選本,并獲獎20多次。近年來,華海致力于生態文學的寫作與研究,在《清遠日報》開設生態詩評論專欄,已經評介了100多位詩人的生態詩歌。他倡導的生態詩觀和創作的生態詩得到眾多詩人、學者的關注,并產生了強烈反響,

一、早期創作:一個人走

至目前為止,華海的詩歌創作大約可以分為兩個時期,從20世紀80年代初至21世紀初為早期,以200111月出版的詩文集《一個人走》為代表作。這部書是華海20年文學創作的總結,表明了他以“獨立的寫作姿態并尋找個人話語”的過程,側重于個體生命的體驗與沉思。從詩歌部分的內容來看,華海像大多數文學青年一樣不乏理想和愛情的抒寫,但更多的是寫自然景色、四季變化、動物植物、歷史文化、鄉居生活、風土人情,在日常生活事件中滲透個人的生命體驗與哲學思考,盡量避開一些流行的政治話語和公共話語,并力求擺脫現有詩歌模式的影響,運用個人話語來表達詩性體驗,展現出獨立的個人寫作姿態。

對自然與生命的關注,是華海詩歌創作的中心命題,這在早期的詩作中就已初露端倪。在《白鷺》一詩中,“獵人的槍管/在那片長草叢晃動/白鷺沒有預感/漫步小塘的水面”,因為“白鷺的心思/只在自己的倒影/長喙醮水/梳理純凈的羽毛”,對于隱藏的危險沒有絲毫感覺,然而,獵槍終于“爆響”,白鷺的安閑優雅,與人類的殺機形成鮮明的對照。詩人不動聲色地展現了人類對動物隨心所欲的殺戮,為動物的生存擔憂。這種擔憂是排除了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而從生態整體主義來審視問題產生的一種深層的生態憂患。

在華海的眼中,自然界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山,也同樣如此:

山有時睡有時醒/醒的時候/想說話//山的聲音/灌進樵夫的血管/他站在峭崖上/喉嚨里跳出/一條弓形弧線//弧線被優美地/彈了回頭/樵夫就倚著老松/想遠處/也有一個樵夫//花狐貍倏地閃過/山燦爛了一下/又黯了//許多聲音

這首題為《喊山》的詩寫得極有靈性,“山的聲音/灌進樵夫的血管”,自然的聲音與人的生命溶為一體,又化為人的聲音,從“喉嚨里跳出/一條弓形弧線”,而且還被優美地“彈了回頭”,自然與人、人與人的關系,和諧相處,共生共存。《紙鴿》也同樣如此,“從剪刀下孵出一只鴿子/畫上兩滴黑眼珠/它就活了//一張平凡的紙/有了呼吸/有了浮動的白羽毛/有了咕咕咕的蔚藍色的啼鳴/天空由于想象的飛翔/開始生動”。詩人把人的生命、情感和靈魂,投射進紙鴿,賦予紙鴿以飛翔的生命,甚至鴿子在天空飛翔的時候,還會憶念“忍痛剪下的廢紙/正在灶膛里/掙扎著火焰的翅膀/渴望著飛”。剪紙的人、紙鴿、真實的鴿子、天空、甚至剪下的廢紙,在詩人的眼里都是有著緊密聯系的,有著互為依存的關系,凸顯出飛翔的欲望,十分讓人感動。可見生態整體觀,給詩人提供了一種新的視野。

對自然生態的關注,并不影響華海對歷史的思考和對現實的審視。他寫《魚紋陶盆》、《太白之月》、《“揚州八怪”志》等歷史文化題材,也寫《收鴨毛鵝毛的女人》、《春天的農業》等現實題材。在這類題材中,華海最引人矚目的作品是《中國血》。他從中國五千多年歷史中感悟到“最不值錢的是血”、“最值錢的也是血”,從逐日的夸父、自刎的霸王到狼煙白骨的疆土,從投江的屈原、盛唐的彩釉到清宮的胭脂,無不滲透著各種各樣的血。詩人以凝重的筆觸由“血”切入中國的歷史文化,對“血”流出的歷史長河進行深刻的反思,“從上游,漂下許多威嚴的王朝/風吹浪打,皇冠逐漸破敗、沉沒/那條拖著大清帝國的長辮子/像冰冷潮濕的蛇尾/在堅船利炮的轟隆聲中/縮進古大陸的黑洞穴”。面對血流成河的事實,有人十分淡漠地“端著茶杯賞黃花”;面對封建王朝“玩弄鮮亮的血吸吮鮮美的血”,仍有人“把血浪排列成兵馬俑的循規蹈矩/貞婦挨著孝子孝子倚著忠臣/一個個沉默為方塊漢字”。詩人把批判的鋒芒直指國民的劣根性——麻木與奴性。然而,詩人更期待“醒著的血”,大聲呼喚“醒著的血在峭崖絕壁/聳起脊梁,縱身一躍/便是飛流直下的瀑布”。如今,“泱泱華夏的血/涌到這出海口已經沒有退路”、“大鵬九萬里翻動扶搖羊角/颶風呼嘯著從南太平洋登陸/中國血啊,涌到這兇險和機遇/豁然敞開的入海口/已經——沒有——退路”。這首詩最成功的地方,是站在歷史的高度提煉出“中國血”這么一個蘊含了多種歷史文化對立元素的復合意象,以此透視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與糟粕,把血的流向、黃河的流向、歷史的流向融為一體,表現出強烈的憂患意識、批判意識,以及對國家民族命運的深切關注,對改革開放新時代到來的強烈呼喚。全詩立意高遠,大氣磅礴,悲壯雄渾,具有震撼人心的藝術力量。

華海早期的詩歌創作,廣泛吸取了中國古代山水田園詩歌,西方浪漫主義、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詩歌的養分,同時受到中國當代朦朧詩、口語詩的影響,很多詩帶有一定的實驗性和探索性。可喜的是他注意到詩歌的語言特質,推崇詩歌的“三維世界”(即現實世界、幻想世界、語言世界),逐步探索基于個體生命情感之上的個人話語和個人風格,同時追求詩歌的美學價值,并創作出了富于生態意識的《喊山》、《白鷺》等詩歌,為后來轉向生態詩的創作在思想觀念和藝術技巧上奠定了基礎。

二、近期創作:走向生態詩

2002年以后,華海開始有意識地轉向生態詩的創作。促使其轉型的原因主要有三點:一是生態危機的現實,尤其是2002年末至2003年那場突如其來的“非典”,促使他比較深入地探究造成人與自然關系日益緊張,并引發生態危機和壞境災難的內在根源。二是個人創作的轉型,他感到自己的中年寫作“應當由個人立場、個人姿態、個人話語介入當下公共社會”,對于日益緊迫的生態問題不能不引起關注,而且應當以詩歌的形式作出回應。三是生態詩歌零散化的現狀,十分有必要加以搜集、推介和評論,從而形成自覺的生態詩歌寫作與批評,這是詩歌創作的內在需求和時代趨向。華海堅信生態詩歌應當成為新世紀最具活力和價值的詩歌形態,開始全力創作、搜集、倡導和評介生態詩歌。

華海是我國生態詩歌的先行者,也是極少數能在創作上貫徹自己的詩歌理論,并用生態詩歌理論指導、評介他人詩歌創作的優秀詩人和詩評家。他發表的有代表性和影響力的生態詩歌,主要有組詩《澄明之境》(《詩刊》20062月號)、《自然的回音》(《詩刊》20073月號),并先后在《星星》、《中西詩歌》、《詩歌月刊》、《詩潮》、《作品》,香港《文匯報》等刊物上發表生態詩200多首。 20069月他出版了《華海生態詩抄》,這是“中國第一部個人生態詩集”。

華海認為生態詩不等同于傳統的抒寫自然的詩歌,也“不是簡單的生態加詩歌”,而是一種體現生態思想和美學追求的創新的詩歌。生態詩歌可以從正題和反題兩方面展開,“正題是借助語言的夢想回到自然并重構自然和人的關系;反題是現代性的批判和生態危機的警醒”。因此,他的生態詩首先表現在對竭澤而漁式的工業文明的反思批判,以及對全球性生態危機的憂患警示。在《突然聽到大山喊疼》、《工廠,踞坐在河對岸》、《窗外,飄來怪味》、《來歷不明的粉塵》等詩中,詩人對人類的濫砍濫伐、過度開采,以及追求工業利潤帶來的環境污染、生態失衡等現象進行了批評譴責。在斧鋸盜伐的瘋狂里,在放炮采礦的坍塌中,詩人在深秋半夜“突然聽到大山喊疼/疼的滿山崗的石頭/在呼叫、打滾”,這當然是一種超現實主義的手法,凸顯人類對大自然的破壞;而“踞坐在河對岸的工廠/喝一口飲馬河水/吐一嘴粉塵和煙/黑的怪味的煙彌漫在水面”,卻是現實生活中的場景,最終讓患了肺癌的老三爹含恨“離開了這個——/住了七十年卻已不認識的/村寨”。以犧牲生態環境為代價的工業文明,日益蠶食著人類自身的家園,大自然也在人類為所欲為的榨取中變得面目全非。“我們向前逼近/大山向后退去/這烏亮烏亮的鐵軌/恍惚凌空而起  像兩支箭/尖銳地射向自然的深處//嗖嗖的  突然感到寒氣襲來/感到最后被射穿的/卻是我們的后背”(《鐵軌,穿過風景線》)。如果人類繼續肆無忌憚地毀壞自然生態,最后必將導致自身的滅亡。詩人在《懸崖上的紅燈》中,用象征性手法向人類“欲望號”快車發出了嚴重警告。

華海的生態詩有一種“澄明寧靜”的境界。這種境界既來源于中國傳統哲學的“天人合一”觀念,也得力于現代西方哲學的生態整體主義思想。生態詩除了具有對現實中反生態行為的批判警示功能之外,還應具有獨特的精神價值和美學價值。華海試圖通過詩歌語言的夢想回歸自然,重整已經被破壞的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復活和再造一個整體性的詩意世界”。在他的生態詩中,自然不再是被征服和占有的對象,而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家園和圣潔的殿堂。人不是大自然的中心和主宰,而只是天地萬物中的一物,生態整體中的一員,跟其他生物是平等的關系。人應當敬畏自然,敬畏所有生命,“讓一股升騰、膨脹的欲望火焰/在湖水中慢慢熄滅  歸于天地之靜/這靜,可是事物間永恒彌漫的感應”(《天湖》)。他“宛若謙卑的石頭/用肌膚里的血液  觸摸莽莽林海的/氣息  和寬廣的體溫”(《秋光》),在靜寂中體驗“溪水環流  木葉在四季輪回”(《向晚》),在山區的夜晚感受“雷雨的悲喜循環”(《雷雨》)。他用心靈與自然萬物進行交流,甚至聽到“一滴水在山林的隱秘處行走/在雪松、云杉和無數野花草的肺葉里行走/一滴水、一滴水、又一滴水,水的交頭接耳/匯成一座/青山的傾訴,繁華而單純的傾訴”(《把筆從筆架河中提起》)。詩人在這里揭示了天地萬物是一個生態整體,有著千絲萬縷的依存關系,而人與萬物也應當是一種平等的對話關系。只有遠離塵俗的物欲和都市的喧鬧,在靜寂中才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奧秘,感受物我兩忘的境界:“靜謐是兩片透明的羽翼/垂落  小風努起嘴唇/吹彈弦響  意味幽涼/渾然相忘于即刻與過往”(《初冬》)。人與自然應當和諧相處,“像那喝醉酒的守林老者/在任意一棵樹下沉沉睡去/那會兒,便有一朵紫紅色的花/在旁邊平靜而執拗地盛開  并把/清鮮的花香  一直送達睡眠的深處”(《山氣》)。這是一種天人合一的“澄明之境”,也是一種生態整體主義“詩意棲居”的境界。

作為生態詩人,華海是一位充滿靈氣和智慧的詩人。他發現“山有時睡有時醒/醒的時候/想說話”(《喊山》)。他還能“聽到暗處葉子們的私語”、“大山深處怦怦的心跳”(《霜跡》),感受到“一場山火的遺址/裸露的樹根  炭黑的山體/彌漫巨大的隱痛和空虛”(《林中路》),體驗到萬物的“悲喜循環”。他用一顆生態的心靈與自然萬物相溝通,所謂“心有感應  大風就起了”(《起風》),這是“事物間永恒彌漫的感應”,是中國古人所說的“天人感應”,也是原始人類與生俱有的與天地萬物密切相通的感應,只是現代人類與自然疏離隔膜,才使得這種感應日益退化了。生態整體主義認為,大自然是有生命的,整個地球甚至整個宇宙都是一個巨大而又精密的生物體,世界上萬事萬物都是密切聯系互為依存的,生物鏈上的任何一環出了問題,都會影響到其它生物而產生連鎖反應。這或許是這種“感應”的科學依據。

華海全身心地投入大自然的懷抱,打開心靈和所有感覺器官與萬物溝通,以平等的心態和身份與萬物對話,體驗大自然的喜怒哀樂,想象動物植物的思維和生存方式,并力圖用一種原創性的詩歌語言呈現事物的生存狀態,從而形成一種“有生態意味的形式”。他的詩歌生命,來源于大自然的生命;他的詩歌靈氣,來源于天地萬物的靈氣。這使得他在生態詩歌的意境、語言、技巧和形式等層面都有所創新,作出了具有探索性和美學價值的貢獻。

第六節  成春的散文詩

成春(1961—),筆名霜葉,出生于廣東省連州市。九十年代畢業于華南師范大學中文系,曾在鄉村中學和外資企業任職,1997年任連南縣文聯副主席,2001年任連南縣文聯主席。多年來致力于散文詩創作,在詩刊》《文藝報文學報》》《作品《中國散文詩《散文詩》中國散文詩》《農民日報》羊城晚報第報刊發表大量散文詩,現為中國散文詩學會常務理事、《中國散文詩》雜志編委、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國家二級作家,清遠市作協副副主席,出版有散文詩集《諦聽生命》、《魂靈之水》《詩畫連南》。主編出版文集近十種,其散文詩多次獲全國獎并數次入選《中國年度散文詩》《中國散文詩90年》《新中國60年文學大系散文詩卷》等重要選本,其新詩曾獲詩刊全國詩賽二等獎

波德萊爾說散文詩“沒有節律和韻腳……足以適應靈魂的抒情性的動蕩、夢幻的波動和意識的驚跳”,他主要側重從形式的角度認識散文詩。和分行排列的詩歌不同,散文詩不分行,也不講究節奏、韻律,去除了形式的束縛,采用散文化的句式、語言。在記錄靈魂、夢幻和意識的軌跡時,散文詩并不比詩歌遜色。對于缺乏充分的詩歌聲韻格律訓練的現代詩人而言,散文詩無疑是一種抒發詩情的更得心應手的體式。成春對散文詩的情有獨鐘體現了他對詩歌藝術的虔誠,但這并不表明他缺乏詩歌的才能,有人就曾說“成春首先是詩人,有著很好的詩人氣質”。他的散文詩中很多章節如果分行排列起來就是不錯的詩歌,例如《瑤家少婦》中的一節:“扛著朝陽上山岡/挑著新月下溪澗/打柴刺繡/墾地看山/你天天用針線牽引生活/日日用鐮鋤拓寬意念//從嬰兒無羈的啼哭中/你諦聽小寨的古樸與奔放/從老人粗拉的皮膚里/你諦視大山的夏熱與冬寒//沒有珠光寶氣的奢望/沒有炊金饌玉的遙想/山路如纖/系著你人生的陰陽”。比起很多將散文甚至大白話寫成詩歌的所謂“詩人”們來說,成春是以散文的形式來寫詩。他的詩人氣質更突出的體現在他散文詩的構思方式上,成春的散文詩靈動飄逸,灑脫不拘,遵循的是詩歌飄忽跳躍的思維方式,這種飄忽跳躍在行文上具體表現為頻繁的分段,正如詩歌中的分行。他的大多數作品分段都很頻繁,比如《外灘之夜》:

異彩紛呈的燈火樓影是你的繁華,川流不息的人流車流是你的脈動。

流連的目光,在這里駐足顧盼。

你這大世界的眼睛,多少美麗多少悲壯曾湮沒在你恢宏而渺小的瞳孔,許多東方的神話在這里無法回頭,不再起來。

無數迢遙小路失落在你的寬闊與暢達中,昔日貴胄,今夜輝煌,都是旅人的夢憩之岸。

夜拒絕了陽光,你卻把生活的火把燃起,讓時代之足匆匆、悠悠。

外灘,你這神州的不眠之眼,對于旅人,面對你,便是一生的企盼?

 

全文一句一段,從對眼前繁華夜色的贊嘆到對歷史命運滄桑的感慨,再轉入對時代輝煌的吟詠,詩人思緒的流轉不是通過敘述性語言的交代,而主要由分段來暗示,一段抒發一種思緒,思緒之間起落無痕,造成一種跳蕩靈動的詩的效果。他的散文詩是可以當作詩歌來閱讀的。總的來看,成春的散文詩取材范圍的自由、廣闊,情韻濃烈、深長,閃爍著啟人心智的哲理之光。

首先,成春的散文詩取材廣泛,包容廣闊,他“既在華北大地撫摩長城,又在南國花城采擷花朵;既在五月之晨醉吮家鄉的草莓,又以高潔的心靈吟詠中華之寶;既留戀牧童短笛,更放歌中外的文化之光”,既傾聽都市的游子心聲,又渲染瑤寨的民族風情。在題材的選取和駕馭上,成春相當輕松自如,因為他有太敏感、太熱烈的心靈,任何事物、情境甚至文字本身都可以引發他的詩情。他的心靈是一團火焰,時時照亮點燃輝映著他關注的事物。這突出體現在他創作的大量詠物、詠景、詠人、詠字的散文詩中,例如《粉筆》、《哨所》、《掃帚》、《礦道燈》、《中華三寶》、《白云山》、《五羊石》、《蘇格拉底》、《陶淵明》、《護林人》、《春江花月夜》等。《粉筆》一詩中,普通的粉筆具有了靈魂:“在激情的舞蹈中粉碎自己,在激情的歌唱中粉碎自己”,粉筆的實用價值被升華為一種奉獻精神、犧牲精神,粉筆因此不再是粉筆,而成為了“神話”和“夢想”。他的詠字組詩《春江花月夜》超越了古典詩人悲涼、惆悵的人生感慨,吟詠現代人眼中的“春”“江”“花”“月”“夜”,情緒明朗、剛健而昂揚,他說“江是我的脈管,海是我的夢鄉,只要海不死,江便奔流”,“夜,對弱者是地獄,而對勇者就是天堂”。在成春的眾多作品中最具特色的還是反映瑤族風情的篇章。《諦聽生命》中的《排瑤水彩》一輯和《魂靈之水》中的第一樂章《山寨的眼睛》就集中展示了瑤族山鄉的民俗風情、靈山秀水、歲月變遷和復雜心路。由于詩人長期生活工作在瑤鄉,他對瑤族人民的生活風俗非常熟悉,情感體驗相當深刻,所以這類作品的藝術性也相當高,例如《耍歌堂》表現瑤族同胞能歌善舞的特點,詩人這樣寫道:“矮矮的樹丫上,掛滿了葡萄似的眼睛,層層觀眾圍著舞姿翩躚的莎腰妹,仿佛碩大的花瓣護著風中輕舞的花蕊”,用風中輕舞的花蕊來比喻瑤族姑娘輕盈曼妙的舞姿,用花瓣比喻圍觀的人群,意象精致優美,非常生動貼切。

其次,成春的散文詩還富于濃烈、深長的情韻。詩緣情,詩歌是心靈與大自然相契合的回音,是生命激情的宣泄和輻射,成春的散文詩正是這樣的作品。他無論是寫瑤山、大漠、都市還是寫母親、民工、情人、朋友以及歷史文化名人,筆下總滲透著強烈深沉的情感,而且他的情感的聲調旋律是豐富的,有的低沉,象《南方的紅丘陵》、《母親節》、《父親的春與秋》等;有的歡快,象《紅頭巾》、《耍歌堂》、《五月的草莓》等;有的熱烈,象《那個新年之夜》、《獨舞》等。《南方的紅丘陵》一詩抒發詩人對故土的思戀情懷,感情深沉,語氣低徊:

南方的紅丘陵呵,你知道嗎?早春那燦然綻放的朵朵木棉,便是我郵給你的束束思戀,隔著高山,隔著大河,我聆聽著小巷鵝卵石上無運動童年之歌,尋覓著牛背竹笛的躁動。那只放飛的風箏,早已將斑斕的童話灑滿天涯。可你的期待,卻為何總走不出那如蜜的甘蔗林?

《母親節》一章中,詩人對母親的懷念之情猶如一段幽咽悲哀的音樂:“遠去的母親呵,你的呻吟與咳嗽已成了我生命深處的音樂,盡管它是那樣的悲愴”。《五月的草莓》描繪山野之春:“雨后的蘑菇,悄無聲息地撐出自己的小天地,野杜鵑遍插山的發梢,五彩的閃亮。柔情似水的牽牛花,正神氣十足地向山野吹著無人響應的號角。”全文寫景,字里行間洋溢著歡樂和欣喜之情。《那個新年之夜》表達對初戀之情的懷念,感傷而又熱烈:“多少年,只有風和霜的語言栩栩如生,而我,仍用愛之夢滋潤生活,……你的身影占據了我的整個視線,詩千首,歌萬遍,教我如何不想你!”此外,他的很多散文詩還抒發了自己對美與藝術的頂禮膜拜之情和對詩意棲居的生活方式的強烈向往、陶然之情。前者如《焰火之舞》,焰火在詩中象征著藝術的美,她“綻放光芒四射的七彩之花”,詩人“虔誠地跪在芬芳的大地,雙手顫動著伸向她那流金爍銀的長裙”。這種對藝術和美的膜拜和禮贊發自詩人肺腑深處,具有強大的感染力。后者如《臨河而居》,詩人“遠離都市的躁動喧囂,遠離街頭的燈紅酒綠”,為自己營造了一所幽境的臨河小屋,雖然環境偏僻、冷清,但他卻怡然自樂,晨聽如歌的鳥鳴,暮聽無憂的牧笛,夜聽流水的琴音,渾然忘懷塵世,從中我們不僅體會到意境的優美,更可以感受到詩人對詩意棲居的生活方式的追求和陶醉之情。

再次,對哲理和思想鋒芒的追求是成春散文詩創作的又一個明確傾向。有的評論者說他的散文詩“閃爍著思想之光、哲理之光、真理之光”,這種光芒源于他對人生、社會、歷史、文化的獨特審視與思考。他尊崇人類歷史上的智者勇者,無論是古希臘的蘇格拉底、貝多芬,中國的莊子、陶淵明,還是無名的夕陽下的老人和護林人,他都能在思想和精神上與他們溝通往還。莊子的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蘇格拉底的愛真理勝過愛生命,在詩人這里得到延續和繼承。沐浴在人類的思想智慧之光輝中,詩人仿佛已經與仰望的先哲合為一體:“你那四季的大氅溫暖了我衣不蔽體的身軀,你那四季的赤腳踏平了我的坎坷的道路,你視死如歸的目光照亮了我在黑夜里尋覓多年的黎明”(《蘇格拉底》)。愛真理、愛智慧的心靈使他別具慧眼,能在并不新鮮的題材上,出人意外地奏出新的樂章。例如他在摹寫維納斯的《美麗的殘缺》中寫道:

世人也學你袒露,可他們只敢袒露肉體而不敢袒露靈魂;世人也學你殘缺,可他們只任憑靈魂殘缺而不愿讓肉體有絲毫損傷。

詩人以維納斯的袒露和殘缺來映照世人的面目,語言充滿思辨的張力,發人深省。《女人和蛇》中他對《圣經》中蛇的形象進行重新的認識和闡釋,他說“在神眼中萬惡的蛇,在女人眼中善良無比”,“冷血的蛇誘惑出一個熱血的人類世界,蛇是智者,蛇是人類的導師。”《圣經》中正是由于蛇的誘惑教唆,人類之祖才偷食了智慧之果,具有了是非羞恥之心,從這個層面來認識蛇的形象當然可以稱之為“智者”和“導師”。此外,《防盜門》、《生命》、《舞臺》、《橋》、《挖隧道者》等詩歌中,平常事物也在詩人心靈的多棱鏡上折射出了豐富絢麗、新穎別致的光影,給人一種思想上的沖擊力。

成春很善于駕馭散文詩這種體裁,他以自由灑脫、靈動飄逸的筆法抒寫個人的情感律動和哲思感悟,作品形式散淡而情感濃烈,既有熱烈詩情又富冷峻哲理,為散文詩園地貢獻了一種獨特的風格和色彩。成春有一個富有詩意的筆名,叫做霜葉,“霜葉自成春”,霜葉滿山的秋天冷峻而又熱烈,正是他作品獨特風格的極好象征。

第七節   呂杰漢等人的散文詩

一、呂杰漢的散文詩

呂杰漢,廣東鶴山人,曾任連山縣縣委副書記、清遠市委宣傳部副部長、清遠市文聯主席。現任清遠市作家協會名譽主席。三十多年來熱心文學創作,辛勤耕耘,在詩歌、散文詩領域收獲頗豐,在《文學報》《羊城晚報》等多家報刊發表大量散文詩,1998年由花城出版社出版散文詩集《月之戀》。

呂杰漢的散文詩思想情感單純、明朗、樂觀、昂揚,讀來令人精神振奮。在他的筆下看不見丑惡、貧乏、愚昧和一絲愁云慘霧,也聽不見幽怨、哀嘆、斥責、憤怒之聲。他有意識地回避生活中陰暗、消極的一面,主要反映大自然和社會生活中美好、光明的一面,在作品中營造出一種純粹的、夢幻般的意境,表達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太陽”是他反復抒寫的一個意象,無論是《正午的陽光》、《太陽雨》、《擁抱太陽》、《夏天》中的驕陽,還是《晨光和晚霞》、《耀眼的黃昏》中的夕陽,都使人感受到強烈的光芒與活力。《正午陽光》中詩人“雙手伸向眩目的天空,接受這熱情赤誠的擁抱,生命因此而豐富起來,充實起來,輝煌起來”;而《耀眼的黃昏》中的夕陽也是“不停地吐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彩絲,為我紡織明天的夢……” “春”也是作者鐘愛的題材,他用詩的文字嫻熟地描繪出一幅幅色彩明媚、生機勃勃的春草圖、春柳圖、春山圖、春光圖、新春圖,使讀者在陶醉于美麗春色時,心中自然涌起“明亮的希冀”和追求。他不僅能感應大自然的強健心跳,也能從人們日常平凡的生活工作中提煉詩情,例如《山村繡花女》、《春的使者》、《賣牛肉串的姑娘》、《采石者》、《綠色的郵車》、《電鍵聲聲》等。這些作品以普通勞動者為抒寫對象,詩意地表現各行各業勞動者的工作情景,一方面渲染勞動的快樂,一方面歌頌勞動者的創造,既富有生活的色香味,又啟示人們對生命價值作積極嚴肅的思考。

在抒情方面,他往往將直抒胸臆和借景抒情、托物言志的手法結合起來。在不同的作品中側重不同手法,有時全篇采用借景抒情、托物言志的寫法,只在結尾直抒胸臆,點明意旨;有的主體采用浪漫主義直接抒情的方式,個別意象別有象征。不同抒情方式的同時采用使他大多數的散文詩既朦朧又明朗、既含蓄又明快。

他善于從自然景物獲得啟示,從中汲取精神動力,在吟詠自然的篇章中,幾乎都暗示、寄托著他的情感、信念和價值觀念,同時他又經常在結尾處采用直抒胸臆的抒情方式,將這種情感、信念、價值觀念明白表達出來。例如《晨霧》一篇,先通過不同感覺描寫晨霧的美好,然后借景抒情,表達詩人身心的陶醉:“置身于晨霧之中,令我的思緒如浸進輕柔的湖水里,身子若有什么東西在注入、在滲合,又若有什么東西在釋放、在萌動,化作一支戀曲從心底慢慢溢出……”寫到這里,一般的作者就會停筆了,但詩人又起一段,在結尾直抒胸臆,直接抒發對晨霧的由衷贊頌,“我確信晨霧的深處,有蓬勃的生機,潛在力量,真誠的袒露,純潔的感情……”再如《新綠》一詩,整首詩主要采用借景抒情的手法,采用了大量比喻來描寫新綠的賞心悅目、蓬勃生機:“又鮮又嫩的新綠啊,是夢、是歌、是蓬勃的生命;是畫,是詩,是美麗的憧憬”,詩人對新綠的喜愛已經情不自禁,于是他直接放聲抒懷:“我愛新綠,我愛這充滿春意的世界,它孕育著我綠的信念,綠的希冀,綠的追求……”

他有的作品則主要采用直抒胸臆的手法,但同時又運用了托物言志的象征手法。例如《擁抱太陽》:

我擁抱太陽,讓那金色的光芒注滿我的心房,炫亮那屬于自己的天空,高翔起紅紅綠綠的意象和奮飛的翅膀。

我擁抱太陽,讓那回旋的霞影潤澤我的胸膛,浸透那片屬于自己的土地,勃發出繁茂的希望和鮮艷渾圓的構想。

作品豪邁雄奇,富有浪漫主義色彩,直接表達自我熱烈、奔放、健旺、雄強的生命力。但這種直抒胸臆是建立在賦予太陽以象征意義的基礎之上的。

呂杰漢的散文詩被有的論者認為是“美文”,“美文”除了體現在其抒發的都是健康向上、純真奮進情感外,還體現在其簡潔而又舒放、明朗而又絢麗、鏗鏘而又不乏韻律之感的語言上。首先,其語言簡潔而又舒放,例如《夏天》的開篇,作者寫道:“夏天來了,帶來顆很熱很熱的太陽。”沒有太多的修飾語,但下面呈現太陽給世界帶來生命一節則寫得飽滿酣暢:“萬物在袒赤的裸露著,因注入而豐滿,因汲取而繁茂,層層疊疊的綠顯示強大的活力,生命在夏的懷里凌空而起。”其次,其語言明朗而又絢麗,明朗的語言基于明朗的思想情感,絢麗則基于詩人對自然和生活的豐富感受,例如《十月,桔園飄香》中詩人對桔園景色的描繪:“十月,桔園成熟了,枝頭上掛滿金黃的喜悅,掛著太陽般燦爛的笑。//十月,桔園美氣了。一株株桔樹,渾身上下珠光寶氣,綴滿了珍珠瑪瑙。”明朗絢麗的語言洋溢的是歡快喜悅的豐收之情。另外,在音韻上,作者非常注意節奏和韻律感,他的散文詩大量采用排比、對偶句式,讀起來瑯瑯上口,氣韻生動。

歌德說詩人的祖國不是特定地域的領土范圍,而是美、善和高尚的情感,呂杰漢正是這一詩的祖國的忠誠國民。他的有些作品雖然顯得比較單純,缺乏回味的余香,但卻總能給人美的情感和振奮的精神,召喚著人們不斷進取。

二、林永澤等人的散文詩

林永澤(1964),生于陽山,韶關師專畢業,曾任中學教師連山縣委辦副主任連山縣政法委副書記,現在清遠市委辦工作已在《羊城晚報》、《南方日報》、《散文詩世界》、《華夏詩報》、《粵海散文》、《散文詩人報》、《黃金時代》等報刊發表散文詩100多篇,已出版散文詩集《給我一雙翅膀》,系中外散文詩學會理事、廣東散文詩學會會員。有作品入選《廣東散文詩選萃》。林永澤的散文詩,有對祖國、時代與人民的激情禮贊, 如《半個世紀的風采》、《走進秋天》、《北京印象》、《北戴河》有對人生哲理的感悟, 如《落葉·老松》、《欣賞你自已》、《給我一雙翅膀》、《夜深了,月亮對我說》、《磚·瓦·泥》;有對歷史與現實的沉思,如《秦皇島》、《十問長江》;有對家鄉山村的眷戀,如《山音》、《山外的風》等。

林永澤的散文詩精短優美,韻味悠然,想象豐富,善于將描寫對象人格化,如《天池》將長白山天池的風比作純情少女,編織著迷人的四季,“美人松高舉綠傘,滾動千重綠浪, 白樺林不再沉默,她眨動著千萬雙眼睛在欣賞,沉浸在這姹紫嫣紅的世界……”。又如《給我一雙翅膀》:“給我一雙翅膀,讓我在天空中翱翔,我會與雄鷹齊飛, 我會與大雁同行; 給我一雙翅膀, 讓我飛上遙遠的天空,我會搬下多彩的云朵, 我會構筑更加絢麗的彩虹……詩、畫、情的融合,創造了一個多彩的境界。

在清遠的散文詩人群中, 還有唐德亮、肖寧、嘉嘉(李德嘉)、黃踵祥、陳新山、魏傳廣、何國雄等發表過一定數量的散文詩。唐德亮在《南方日報》、《羊城晚報》、《散文詩世界》、《長春晚報》、《南寧日報》等多家報刊發表發表散文詩并數次入選《中國年度散文詩》、《中國散文詩大系》、《粵港散文詩精選》等選本,并被選為中外散文詩學會廣東分會副主席,他已形成精煉、峭拔的風格。肖寧的詩集《騰格里野花》近半是散文詩,題材廣泛,富有力度。嘉嘉的鄉土系列散文詩描寫精細,生活氣息濃郁。

第八節  李偉新、歐運通、楊振林的詩歌

一、李偉新的詩歌

李偉新已經在《詩刊》、《作品》、《羊城晚報》、《南方日報》發表文學作品600多篇,有詩集《心船》、《李偉新抒情詩選》、《花朵的語言》出版。二級作家,省作家協會會員。

李偉新的創作以大體以1998年為界,分為前后兩期。

先讓我們來看看他前期的詩。

李偉新前期詩歌在藝術風格上最大的特色即是:在追求“口語化、通俗化”的同時,注重詞句的錘煉,在平淡樸素的鋪敘之中,加以奇特的想象,妙悟的哲思,使得詩歌呈現出平淡中見深意、樸素里見新奇的獨特的詩歌風貌。口語化的詩歌創作傳統在中國詩史可謂源遠流長,從《詩經》、漢樂府的質樸本真的“民間表達”到元曲的“蒜酪味”,從白居易的“尚通俗”到黃遵憲的“我手寫我口”,當代大詩人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李季的《王貴與李香香》也都是口語化詩歌的典范。可以說,口語化詩歌創作思潮一直都在詩壇浪潮滾滾,蔚為大觀,影響直至現在。受傳統的影響,李偉新曾明確表達過“追求詩歌的口語化、通俗化”,也正是在這一詩歌觀念的指引下,李偉新創作了大量明白如話,自然曉暢詩歌。比如“那時的人沒有網/起初的時候  沒有網/有魚的地方便是一片/活水”(《古魚》);“管他山是哪座山梁是哪道梁/只要兒女們的身子將日子/一天天長起  你的眼睛便隨/他們的目光一天天深遠/一天天寬闊”(《桃之夭夭》)。這里沒有一個生僻的字眼、所選的事物也是日常生活化的事物,使人覺得那么親切、那么容易接受。然而,語言的平實,并不使人感到詩味淡薄,相反卻耐人尋思。《古魚》里所并置的三個意象“網”、“魚”、“活水”極富象征意味,“網”是人類創造發明出來,是人類文明的代表,“魚”是自然的產物,是世界萬物的代表;而“活水”,是未經人類行為侵擾的具有原始活力的自然。在“網”出現之前,在人類文明出現之前,“有魚的地方是一片/活水”,那么在“網”出現之后呢?而隨著“網”之后,人類又相續創造出了鐵制工具、機械工具,這些工具無疑給人類帶來了便利,但對于大自然呢?簡單質樸的語言里,隱含著的實際上是人類文明如何與大自然和諧共處的這樣一個深邃的命題。《桃之夭夭》詩行里抓住“眼睛”這一尋常事物,表達了母愛的無私與深沉,讀來柔情滿懷,感人至深。李偉新的語言不是全不錘煉,而是這種錘煉不露痕跡,從而顯得平淡自然。下面再看一個例子:“父親和黃昏坐在門前/小狗依偎腳邊/牧童騎牛回家  滿目真純/小河蕩起汲水聲/父親眼里晃著少女肩上的/陶罐”。(《父親和他的馬》)詩人一句“和黃昏坐在門前”把靜態的景物人格化了,也把父親在歸家后那片刻的寧靜,父親歸家后家人的安慰、父親的滿足活畫在讀者面前。“父親眼里晃著少女肩上的/陶罐”,著一“晃”字,把少女勞動的場面、父親內心里的喜悅,描摹的淋漓盡致,易一字而不可得,這實在是古人“煉字”、“煉句”的本領。總之,李偉新在詩歌的藝術創作中,是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的,在“口語化”的創作實踐中,是找到了一條正確的道路的。

1998年后李偉新詩歌在主題和題材上的變化不大,自由依然是這一時期最重要的主題。這一時期,引人注意的是詩人對愛的思考增加了許多。在《花朵的語言》這本詩集里,詩人不止一次地發表了自己對愛的宣言。詩人要“以愛的目光  從遠空/撒回大地”(《像鳥那樣歌唱四季》),那是“因為愛的一瞬/比沒有愛的一萬年/更值得靈魂吐出芳香”(《在春天的午后》),而最終詩人也就獲得了一個“愛的空間/不在于多大  只要/它能使一只受傷的小鳥/重新歌唱使一片葉子/墜落得幸福”(《愛的空間》)。98年后,李偉新轉變最大的體現在藝術風格上,這種轉變一是用更為淺近的語言進行表達,二是哲學思辯的意味更加濃厚。但由于過于追求口語化和哲理化,有的詩顯得散漫和理過其辭,質量反不如前期的高。即如“跟著你走很容易/只要我愿/你必定樂意/當你是朵鮮花/我就是那堆牛屎”(《跟著你走》)詩味淡薄,有淪為“口水詩”的嫌疑;而像“大海是大海的大腦/我是我自己的腦袋/你給不了我/等于你不能代我去活”(《大海是大海》),通篇說理,便失了幾分詩的韻味。詩歌走口語化的路子本沒錯,可口語化不是口水化,詩作為一門語言藝術,終歸還是要講究語言的張力、凝練和含蓄的。否則,詩人成為日常話語的傳聲筒和錄音機,則詩人的創造價值就無從體現了。詩歌也是需要哲理的滲透的,但這種哲思應當是從生活情景中自然體悟出來的,而不是單純地為了說理而說理,論及說理的透徹與深入,詩歌是無論如何比不過哲學著作的。說李偉新詩歌質量有所下降,并不是說這一時期沒有好的作品,由于作者本身深厚的藝術積淀,這一時期也有不少佳作,如《聯合國在我家里》以幽默的語調諷刺強權,從另一面表達自由的渴望。又如《北美洲的蝴蝶》,設思新巧,情致細膩,很值得一讀。

從李偉新的創作過程,我們不難看到作者對詩歌執著的追求與艱辛的探索,其間雖有過挫折和彎路,但這也不過是前進途中的必不可少的經歷,詩人時值壯年,還有著很大的提升空間。“天意何須問,人間要好詩”,憑著對繆斯的鐘情和不懈的追求,作者是會奉獻給讀者更多好詩的。

                          二、歐運通的詩歌

   歐運通(1958—),廣東南雄人,曾用過半通、云半通等筆名,下過鄉、當過工人,曾供職于廣東清遠市扶貧開發區宣傳處。從1982年開始在省內外報刊發表詩作,也寫小說、散文、報告文學,系韶關五月詩社成員、清遠市作協、廣東省作協會員。組詩《老區印象》獲廣東省第七屆新人新作獎。

歐運通的詩集《老區印象》(春風文藝出版社1997年版),共分五輯:悲壯的永恒、為燃燒的歲月干杯、旅途、眼睛里的雨季,夜讀風流。其主要特色有如下幾點。

  (一)有一顆滾燙的心——著名詩人公劉,在寫給五月詩社的信里說:“《老區印象》有較深沉的思想,有不少精彩的獨具慧眼的詩情,最主要的是有顆滾燙的心。”

  這一點,在詩歌的前面部分就顯示出來了。他在組詩《老區印象》的引言中寫道:“當歷史在這里出現斷裂,我們必須學會冷靜……但我不是哲人。——采訪手記”。詩人筆下的老區,在游擊戰爭時候,革命“使山茶花杜鵑花般開得滿山嘩啦啦的響”。可是,在解放后的漫長時間里,“如今  蘇維埃的舊址早已倒塌/多愁善感的殘磚斷瓦說什么也不肯離去”、“幾十年不聲不響/犁不出田垅喜悅的翠綠”。

  人的作用,不僅在于提出問題,更加重要的是要研究問題、解決問題。對此,詩人作了進一步的考查,原因之一是 “革命進了城/漸漸的長大了  長胖了/漸漸淡忘了小時候的事”;原因之二是“老區的父老鄉親呵你們曾驅趕了壓迫/為何對貧窮的日子卻束手無策”?問題的根子挖出來了,無疑,播種希望的種子就不難了。由此可見,這顆滾燙的心的內核就是關心國家、關心平民的憂患意識。

(二)寫出了祖國的歡欣——廣東資深詩人韋丘在為《老區印象》寫的序言中,稱贊歐運通“那些反映冶煉工人和煤礦工人的詩章是最好的。”這,不僅是老詩人對新詩人方向性的鼓勵,也是言之有據的。這本詩集的第二輯《為燃燒的歲月,干杯》就是著重描寫祖國工業建設的,其中,也為“一位歸僑企業家”寫了一篇“敘事詩”,題之日“波濤之魂”,在第三節“異域”中是這樣寫的:

帶著母親含羞而悠遠的囑咐/異域的霓虹誘惑你/誘惑你幾十年的遺憾/在一個東方人開的飯館/你沉重地失落/失落了擁抱的親情……//夜,永遠走著響往/巴黎呵/你永遠是個無情的艾菲爾塔//然而回到旅館/你又讓笑聲/輻射出冶煉的自信/和新產品的光澤……//踏著巴黎的華麗  瀟灑地/走東方的自豪/和崛起的國格

  從這篇敘事詩里,我們看到了這樣一個人物形象:為了“東方的自豪”,為了“崛起的國格”,花了大錢,費了大力,用了幾十年時間;離開了母親,離開了妻子,離開了子女,從僑居的法國回到中國,辦起了和經營著這座諾大的冶煉廠。這樣的人,難道不是值得令人欽佩的愛國志士嗎?

  (三)人們聽到了開放改革的呼喚———在詩集的《長城》里,在《曲阜,筑一座現代化高樓》里,在《古堡,古堡》里……不絕于耳地聽到了開放改革的呼喚聲,試看《古堡,古堡》:

沒有窗口/沒有窗口也是一個世界/黑暗的世界//石頭堆砌的王朝/壓不住春筍的向往/土地便綠了/綠成嘯聲/讓歲月/瀟灑

詩意很鮮明:歲月要瀟灑,大地要綠化,這是美好世界的需求。從何而來?王朝是不能有的,石頭的壓制是不能允許的。 

三、楊振林的詩歌

楊振林(1963—),男,湖北武漢人。21歲發表處女作,至今已發表詩歌、散文、小說等200余篇,出版詩集《水焚》。1998年起致力于歌詞創作,已發表歌詞40多首,其中《熱血丹心鑄警魂》獲首屆全國城市之星音樂電視大賽一等獎。現為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清遠市作協理事秘書長。

楊振林詩歌的藝術特色之一是耽于沉思,深邃靈動,字里行間閃射著智慧之光。智慧之光的體現之一,在于對生活深入冷靜的思考。《象棋心像》(組詩)就是這樣的作品,“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鐵蹄踐踏/炮火轟炸/車輪傾軋/自己的馬兒也嫌它礙腳/唯有永不回頭地向前沖//——風蕭蕭兮易水寒//摸到王宮前/你已垂老/前去無路回頭無路夢里也無路//可否  走入國際象棋的棋盤/成為一種瀟灑的/兵卒”(《兵卒》)。這里寫的是象棋里的游戲規則,卻道出一種人生的感傷與無奈,身處底層的小人物總是在一個不合理的制度里不斷的掙扎,卻擺脫不了被利用、被輕視、被奴役的命運,詩末尾的假設,可看作是詩人對那個不合理制度的背離和反叛的。

智慧之光的第二個體現是詩人融佛家的禪意入詩。“不再等待/我的靈魂/試圖飛升/迫降千回之后/叩開十八道重門/天堂眾生相/都在里面輪回/無法抵御強大的引力/我倉皇剮去皮囊/逃逸//飄過山谷我找到回故鄉的路途/紅塵萬丈親切而陌生/垂落塵世間我尋找一朵佛蓮/回望曾埋葬我的山巔//一百零七座葉莖/向我拈花微笑”(《不再等待》)。韋丘說此詩:“在詩行中流露出探因究果,破譯色空辯證,進而追求鳳凰涅磐的生命意義的深入。” 確是道出了此詩三昧。詩人的近乎宗教般的情感寄托,讓讀者暫時忘卻了紛紜塵雜的日常生活,正如一朵靜靜的、安閑的荷花,安撫著現代人因現代高速生活鼓噪起來的不安情緒。而詩人也正是在這種虛靜的心境下,完成了自己對生活的個性體悟,迸射出靈性的光輝。

楊振林詩歌另一藝術特色是摒棄了那種直露淺薄的主觀抒寫,而致力于一種客觀化敘述,從而使詩歌具有一種冷峻的風格。《猴腦筵》是這類詩的代表,讀這首詩,我們只是看到食客活食猴腦的殘酷場景,看到“溫順的小靈猴/端起酒壺/斟一桌幽默和生趣/仿佛家宴上/主人的小把戲/為客助興”,看到“師傅輕輕撥弄機關/小腦瓜  卡在板心/主人  操起鎯頭鋼管對準天靈蓋/一聲悶響/拈起小勺舀一勺血紅血白/,全詩沒有一句主觀的抒情和議論,卻引起讀者心靈的一陣陣震顫,尤其是帶人性的“小靈猴”與不帶人性的“食客”強烈對比,使我們不禁一遍遍叩問自己,究竟是什么蒙昧了人們的心靈而使得他們漠視其它生命存在的合理性?而喪失了人類本性的時候我們又究竟會走向何方?這種客觀化的敘述并非沒有作者的主觀情緒,只是作者將這主觀態度完全融入客觀敘述中,給讀者以巨大的可填補的空白,由讀者來下結論,也使得自己的感情抒發越發顯得深沉。這首詩《猴腦筵》是很有幾分杜甫《石壕吏》的意味的。組詩《水焚》也是同樣的作品。

楊振林是位風格多樣的詩人,《童年憶趣》、《我攜著新娘走在故鄉的田埂上》寫童年的美好、寫對故鄉的一往情深,直抒胸臆,情感真摯,展現詩人豐富多姿的內心世界,雖不是他的主體風格,也很值得一觀。

 

參考文獻:

韋丘《致振林》,見楊振林著《水焚》,春風文藝出版社1997年版第5頁。

第九節  鄧維善、 周建生、唐劍明的詩歌

一、鄧維善的詩歌

鄧維善(1964—),男,廣東仁化縣人。經過商,做過私營企業主,做過礦工,曾任股份制企業高級管理人員,當過記者,系清遠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社科探索>副主編編輯部主任, 清遠市批評家協會秘書長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清遠市作協主席團成員,副秘書長1987年發表處女作,已在海內外報刊發表詩歌、散文、小說、報告文學、雜文、文學評論等數百篇。1993年出版詩集《神秘的山》,2006年出版《鄧維善短詩選》2008年出版詩集《敲月亮》,國家三級作家

鄧維善是清遠文壇上一位全面型的作家,各類文學體裁均有所涉獵且都取成了一定成就,但在所有的體裁中,作者用力最多的是詩,成就最高的也是詩。

鄧維善詩歌成功的關鍵在于能緊緊抓住獨特的生活給予他的獨特感受,以詩人的眼光去觀察與思考,以自身的生命去寫作,正是生活成就了他的詩歌。鄧維善是以一組反映礦工生活的詩走上清遠詩壇的,他選擇礦工生活作為自己詩歌的起點,是因為他有著十年在礦山勞動的切身體驗。十年艱辛的礦工生活不僅沒有消磨他的志氣與雄心,反倒在他的骨子里深深烙上了堅忍、強悍與執著,從而使他的詩歌總是洋溢著一種雄渾豪邁的男兒氣概。且讓我們看看詩人工作的礦場,“井下是一座不會冷場的卡拉OK/礦燈總也瞇不上贊賞的目光/掌聲響徹每一條巷道/每一個掌子面采場/你聽  鼓風機又報出新的曲調”(《井下卡拉OK》);聽聽礦山的井笛,“一支歌插入地球的心臟/越過了死亡的封鎖線/越過了灰暗的迷惘/越過了缺氧的地帶”。雄奇豐富的想象里在顯示的是男兒豪情。男性的礦工世界是豪邁的,礦山女兒亦是如此,“采一色銅的礦石做太陽的耳環/采一色鉛的礦石做地球的腳環/采一色鋅的礦石做自己的戒指”,詩人筆下的礦山真是無處不豪邁啊!多年后,詩人已遠離了礦山的崗位,但我們依然在詩中可看到當年那個礦工的影子,“冬天的雪敲著大地/枯竭的胸膛/沉悶的冬天/因此而滿懷春色”(《叩響春天》);“埋在深冬的鉆頭/是什么力量/使你沖出寒冰的封鎖/顯示綠色的鋒芒”(《春筍》)。用雄奇勁健概括鄧維善詩歌的總體面貌是恰如其分的。

鄧維善詩歌成功的另一關鍵是將傳統詩歌的詩意顯豁和現代詩的朦朧象征巧妙地結合起來,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詩風。做到這一點,源于他對于詩歌創作獨到的見識:“我的創作力圖在傳統的基礎上有所創新。我覺得新詩走到現在還不到一百年,正處于成熟與豐滿時期,不便于過早地進行顛覆性的創新,因為顛覆性的創新會破壞業已形成的創作與閱讀析秩序,造成讀者與作者之間的障礙……在傳統的基礎中有些許或部分創新,或許新詩仍然能獲得讀者。”詩人這一認識正確與否還有等時間的檢驗,而詩人的創作實踐卻在一定程度上印證這段話的真理性。比如他寫鄉村教師,“跨上一匹黑馬/手執一支白劍/很沉重地走進山村/未曾開墾的處女地”(《鄉村教師》),黑馬與白劍對于鄉村教師是顯得突兀、陌生化的,這兩個意象的出現暗喻著鄉村教師此行的莊重與神圣,這是有著現代詩的朦朧象征意味的,但通篇詩意并不隱晦,仍然是對鄉村教師不計個人得失,獻身鄉村教育的奉獻精神的贊美,讀者還是比較容易接受的。此外,如《尋覓的聲音》、《春筍》等詩都有著類似的特點。

鄧維善詩歌成功的另一特點是詩感敏銳,能從異乎尋常的生活中發現詩意,富有時代氣息,提示生命的意義。從其早期的詩歌創作中,就可以看到獨特的生活發現:礦工的妻子很平常,走路的姿勢也沒有與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但是,在鄧維善的詩歌里,我們卻讀到了一個詩意的《井下工的妻子》獨特的腳步:“輕點 別踩斷了他的神經/我的愛人在井下開采礦石/開采陽光開采勛章開采/屬于他的幸福和憧憬/我的腳步輕柔/他的鉆頭會更加有力”從井下工妻子深情的腳步中,我們感受到了礦工妻子豐富的情感世界,領略礦工的奉獻精神。平凡的腳步,在鄧維善的詩歌里有了濃郁的詩意。像這樣從平凡的事物中挖掘詩意的詩,在鄧維善的詩歌中有很多。《嘮叨的外婆》從尋常的生活中提示時代的變遷;《父親送我一支筆》從一支普通的筆感受父愛;《你的微笑照耀我》從一個微笑里領悟愛。正是對生活的獨特發現,才有鄧維善詩歌的成功

總體而言,鄧維善是位情感型的詩人,在詩國道路上是找到一條成功的道路的,只要執著前行,相信作者會取得更大的成就。

周建生的詩歌

周建生(1968—),男,清遠市清新縣人,著有詩集《心中的一片紅》、《熱土流風》等,并有數十萬字作品在各級刊物上發表,國家三級作家,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清遠市作協副秘書長。

關于周建生的詩,韋丘有這樣的評價:“以青春的激情,鮮亮的語言,流暢的韻律袒露當代青年的理想與追求,歌頌純真的愛情,歌頌改革開放給粵北山區帶來的新變化,具有一定的藝術特色。” 而徐啟文的看法是:“感情飽滿,意象多姿,聯想開闊,思想飛揚,語言鮮活。” 他們兩位評價的是不同時期的詩集,看法雖略有差異,但都認為周建生的詩“感情飽滿,語言鮮活,思想飛揚”,這正是周建生詩歌的主體風格。

詩人是如何展現“感情飽滿,思想飛揚”這一風格的呢?我們以為是用明朗的深具象征意味的意象來抒寫他對生命、愛情和美好青春的詠贊。粗略統計,在《心中的一片紅》、《熱土流風》兩本集子共182首詩中,“陽光”意象出現了59次,“花朵”意象出現了41次,“彩云”意象出現了37次,其間如“光芒”、“曙光”、“花瓣”、“花蕾”等類似的意象在詩句中也頻頻露面,這些意象在詩里如此頻繁地出現絕非偶然,它們表明著詩人的情感指向。比如說“陽光”意象,它不僅象征著詩人內心深處的光明,也象征著宏大敘事下的祖國、人民的光明。在這個日新月異、飛速發展的時代,作者感受到的不僅是個人前景的光明,而是整個民族、社會、國家的前景光明,所以他借助這一意義旨歸非常明顯的意象將滿腔激情和盤托出,所以他才會發出這樣的浩嘆,“在陽光身上/壯麗與輝煌向上攀涌/那一片浮云/高高舉起又一個朝陽”,所以,“擁抱新世紀/就擁抱著這里的陽光  大地  空氣/擁抱著我們的家鄉”。

詩人“語言鮮活”這一特色主要體現在設喻新奇、想象豐富自然,作者善于從普通平凡的事物展開聯想,加以適度的陌生化,使得詩歌的語言具有新奇自然的風貌。比如“我拾起寫滿幼稚的歲月/和涂著五顏六色的容顏/埋在走過的生命樹下”,歲月和已逝的容顏本是無形無質東西,但一經作者“拾起”、“掩埋”,變得有形有質起來,語言具體而生動。又如“浪是花瓣/踩著一路的繽紛/蒼然探視著時光的初貌”,用花瓣喻浪花,清新可喜。把浪花作擬人化的描寫,寫盡了生命的狂歡與欣悅。詩人“語言鮮活”的另一體現是善于“煉”字,使現代化的語言里有一種古雅的氣質。如“河流纏著陽光走/把白晝纏在頭上”、“早晨的陽光漸漸滲出色彩/將悵然的凝血擠得呱呱直叫”、“風吹荷蓮/蕩一縷遠方的問候”,這里的“纏”、“擠”、“蕩”都用得極為凝練傳神。當然,周建生在語言上還未臻完美,馬忠認為“詩人必須要準備更多更好的語言并充滿一顆愛心,在使用語言上必須吝嗇嚴酷,字斟句酌,修飾潤色,勁健新奇。”

這就是周建生的詩,雖說在通往一流詩人的路上他還有更為艱苦的路需要跋涉,但距最終的目標已不算太遠。

三、唐劍明的詩歌

唐劍明(1961—),男,1986年開始創作,在《南方日報》、《作品》等各級刊物發表詩文近百篇,1999年出版詩集《醒著的瑤山》,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唐劍明的詩歌題材范圍并不太廣泛,主要集中在對瑤族風情的展現、對祖國的愛及故土父母親情的表達及日常生活的一些領悟上。其中瑤族風情詩和故土親情詩尤為引人注目,唐劍明也正是用這些獨具民族風味的詩,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奠定了自己在清遠詩壇的地位。

雖說和唐德亮同是清遠的瑤族詩人,有著相同的文化背景和民族情緒,兩人的詩歌風格卻有著很大的不同。如果說唐德亮的詩是以一種中年人的睿智在審視著本民族的歷史與現狀,以現代意識勾勒著本民族的未來的話;唐劍明的詩則更多的是以一種少年人的激情描繪絢麗多彩的民族風情、抒寫瑤族的歷史與現狀,正如詩人自己所說“我是瑤山養育出來的孩子/嫩綠的枝葉是我歌唱的翅膀”(《瑤山走來的孩子》)。

且讓我們走進《醒著的瑤山》,看看詩人給我們描繪的瑤家世界。瑤家人世世代代依山而居,生活環境是“光禿禿的群山/簡陋的窩居/龜裂的土地/瘦弱的炊煙”,可瑤家人是勤勞堅忍的,“一雙雙爬山的大腿是一把把鋒利無比的劍戟/劈開叢叢荊棘開墾一片片荒野”,“一雙雙靈巧的手將一陣陣野山風/串成一支支美麗的山歌”;瑤家人是樂觀開朗、不屈從于命運的,“有莎妹婉轉的歌自窗口飄來/有阿哥咚咚的長鼓自村頭轉來/有濃濃的酒香自敞開的門扉飄來”;他們的歌聲是嘹亮的,“遠方吹來的立體音響/斗不過高亢的民謠”;他們的舞姿是雄健的,“兩手伸開如鷹展翅/擂擊鼓面/擂響生命之音/沉悶的鼓韻如雷如洶涌的波濤”。瑤家人也是熱情好客的,“進門兩碗洗塵的酒/出門兩碗友誼的酒/情綿綿/解下心頭結/讓你一步三回頭/兩廂情依依”。就這樣,唐劍明用真實、真切、真摯的情懷向我們展示了瑤族的民風習俗、個性品格、文化傳統,讀來令人目搖神曳,心醉不已。當然,由于側重于抒懷,對本民族的文化、歷史、精神內涵的深入不夠,以現代意識對本民族審視、分析、批判的不多,在燭照本民族歷史的深邃與厚度上,與唐德亮還是有一定差距的。或許,這應當是詩人努力提升的一個方向吧。

傾吐對于親人對于故土的深情,是詩歌的一個永恒的主題,唐劍明在這個主題上有著動人的表現。在《故鄉的河》里,他直抒胸臆:“生長炊煙生長鄉音的老家/以她瘦弱的身軀/長出我們嫩嫩的支系/喝著她的水吃著她的糧/我們長成一株又一株大樹”,把對故鄉的愛,當作赤子對慈母的愛來抒寫。寫父親,詩人道:“站著/是一座青翠的山峰/呼風喚雨/喊倒了多少艱辛的歲月/把一個個不老的青春/剪裁成我們飽滿的日子”。寫母親“娘是一根長長的針線/縫縫補補/把一個個殘缺的歲月/連綴成我們圓圓的日子”。父愛深沉,母愛柔慈,但不管表現的形式怎樣,中心的思想都是望子成人。讀著這些從心靈深處自然流淌出話語,我們的心不由得久久震顫。

唐劍明的詩是真誠、質樸并有幾分粗獷之美的,一如他傾心詠唱的民族。

第十節  唐小桃、湯惠群、曾新友、陳露的詩歌

一、唐小桃的詩歌

唐小桃(1964—),女,瑤族,廣東連山縣人。當過教師、行政干部、企業管理人員,現供職于清新縣文聯,任縣文聯專職副主席。系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清遠市作協理事副秘書長。1997出版五人合作詩集《五彩夢帆》,2002年出版詩集《酒玫瑰》。2006年出版唐小桃短詩選

唐小桃的詩歌大多是她在個人情感豎琴上彈奏出的幽婉旋律。盡管她也堅信一首好詩“功夫在詩外”,也追求“大胸懷”、“大境界”,強調“只有對社會現象進行認真的觀察和思考,才能寫出情感、思想、藝術都閃爍光芒的好詩”,但無論從數量,還是從藝術水平上來說,其表現情感和心靈律動的詩篇都要略勝一籌。愛情是古往今來的詩人反復吟詠的永恒話題,唐小桃也擅長書寫愛情詩。她的詩集《酒玫瑰》中,愛情詩就占了很大比重。這些詩不僅在情感上表現得一往情深,纏綿癡迷,令人心動,更可貴之處在于其無論是“抒寫對愛情的期待和追求,表現對愛情的堅貞和執著,歌唱愛情的幸福或惆悵,還是議論愛情的種種狀態”,都力求在意象運用和語言上別出心裁,給人一種新穎別致的感受。

《給你》、《天邊的玫瑰》、《酒玫瑰》、《音色》、《我是你的風箏》、《春天狂想曲》、《虹橋》、《紅豆》等詩篇都抒發了詩人被愛情淹沒的幸福和陶醉,她這樣無所保留地表白自己:“因為愛你 被你愛/我才飛翔/我是你放飛的一只風箏/風托舉著我/雨敲打著我/風風雨雨/我愿被你牽扯一生”。現代人追求人格獨立,即使在愛情中,平行生長的兩棵樹才是理想的愛情模式,而唐小桃似乎還沉浸在古典的愛情理想中,她說“如果你是曠野的一棵樹/我就是庭院里的一株花/當你枝榮葉茂地回報泥土/我卻在自家低矮的圍墻上/景仰你”。當社會越來越現代時,人們的心靈卻越來越回歸傳統,這種古典式的愛情理想其實包含了對愛更深刻的理解:欣賞、犧牲、奉獻。

在意象運用和語言方面,唐小桃往往別出機杼,比如《酒玫瑰》中通過想象將“酒”和“玫瑰”結合起來,賦予“玫瑰”以新的意蘊。玫瑰花形如酒杯,一朵玫瑰就像一只斟滿美酒的酒杯,玫瑰象征愛情,“酒玫瑰”的意象很直觀地給人一種為愛陶醉的感受。再如《紅豆》:“月亮還沒有出來/思念就已經發亮/我無法拒絕聆聽/紅豆的心跳和花開的聲音/無數記憶的寶藏/爬上綠色的格子/肥沃了許多的詩情”,詩歌表達強烈的思念之情,月亮、紅豆、花等意象并不新穎,但大膽的想象使她筆下的意象和語言生動起來,產生了新鮮別致的詩情。唐小桃的詩歌創作數量不多,但由于她在意象和語言方面的匠心獨運,使其作品在藝術上達到了較高的水平。

隨著視野的拓展、思想的成熟,唐小桃在詩歌創作開始攝取更廣闊的社會生活畫面,她寫下了《大地樂章》、《向前走啊,清新》等直接反映時代生活的作品,雖然藝術上還有待提高,但顯示了詩人創作上的嘗試突破的沖動。

三、湯惠群的詩歌

湯惠群(1967—),女,筆名可月、月兒, 1999年發表處女作,2005年出版純愛情詩集《哭泣的玫瑰》,系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清遠市作協理事。

湯惠群不是一個追趕潮流的詩人,在當前女權主義思想日益抬頭甚至要凌駕于男性之上的時候,可月依然守在她的校園里寫著一些十足“小女人”情懷的詩;在當前先鋒女詩人紛紛展示自己的欲望,以軀體進行寫作時,可月卻依然傾聽著自己內心的聲音,吟唱著那如露珠般純潔的愛情。

可月詩歌最顯著的藝術特質是感情充沛、率真自然,是“敢于抖落自身情感的碎屑”  的。可月的愛情詩不是對愛情的理性思考,而是對愛情的酸、甜、苦、辣的切身體驗,并把這種生命的體驗和盤托出,不修飾、不做作、不矯情,擁有感人至深的藝術魅力。作者寫少女的鐘情是“你的微笑  像電光/抽走了我的鹽分和水/你的微笑  像電光/擊敗了我柔弱的軀體/你的微笑 像電光/一次次將我殺死又將我救活”(《那一年  17歲》);寫少女的思念有“空淼很美/空淼的天地間/一個小小的我/在想你”(《在海邊》);寫定情后的熾烈有“我像一支煙/輕輕地貼近你的唇/風雨吹不滅/那點點撲向你的星辰”(《選擇你之后》);寫兩情相悅的歡暢有“我聞到了夜空芳香的氣息/車鳴是悠揚的簫聲/牽動我每一脈纖細的情愫/我的血液在沸騰”(《在幸福里徘徊》);寫戀愛的失敗是“在月涼如水的寒夜里/我將這繁華的記憶/悄悄地封進土窖/釀成一壇上好的酒/此后經年  某一天/讓自己孤寂的心/溫柔地醉著”(《退》);即便如此,可月還是要執著地“掂起腳尖  我要細心尋找/那遺失千古的愛情/滔滔的水聲貫穿了多少人的夢/濤濤的水聲又是誰涌動的淚聲”(《尋找愛情》……所有的心路歷程,表達地都那么直接,唯其直接,顯其真誠;唯其真誠,才感人至深。詩人曾卓說過:“詩首先要有真誠的感情,然后才能談其它。”真誠的感情是詩歌創作的基礎,可月是很好地把握了這一創作原則的。

說可月的詩率真自然,并不是說可月對詩歌形式的忽略,在詩歌的藝術技巧上,可月也有著自己的追求。在詩歌意象的營造上,可月一般以一個中心意象為導引,挑選與之相關的意象而組成意象群,這些意象大多排列有序且精致簡明,抽象的詩情因附著在意象上而形象生動,意象的簡潔鮮活也使得詩情更加地率真明朗。如《春夜喜雨》里以“春雨”為中心意象,以與“春雨”有關的“春天的原野”、“風的目光”、“葉的低吟”、“冷月”、“七彩的光芒”構成意象群,恰如其分地表達了詩人兩情相悅時的喜悅心情。在詩歌句式安排上,詩人也別具匠心,在《手》、《黃昏的故事》、《橋》等詩中,詩人借鑒古人菱形詩的格式,將詩行菱形排布,情感的密度隨詩行字數的增減而變化,頗有幾分意味。在語詞運用上,時時雜以文言句式、對仗的語言,使得現代的歌行平添古典的韻味。如“夢棲何處不必作答/靜灑床前的月光”(《苦戀》);“將心寄于草坪和山林/做花  做蝶  做蜜蜂/讓風  讓雨  讓黑夜/吹出湛藍  吹出歌聲”(《春夜喜雨》);“天空  最幸福/大地  最甜蜜”(《雨夜》)等。當然,在藝術技巧的運用上,可月還沒有達到圓融的境地,有些形式的使用顯得生硬,如《列車到站》一詩的結尾,將“待日冉冉”四字分開,豎向排列,既無助于情感的抒發,又破壞了詩歌的節奏,是個失敗的例子。

有充沛的真摯的情感抒發,有精益求精的藝術追求,這就是可月的詩,雖說目前尚不夠成熟,但假以時日,必將以大成。

三、曾新友的詩歌

曾新友(1963—),男,湖南藍山縣人,筆名曾星涌,多次在《文學報》、《安徽日報》、《遼寧青年》上發表作品,2006年出版《曾新友短詩選》。現系清遠日報地方新聞部副主任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和清遠其它詩人不同,曾新友一直致力于短詩的創作,詩雖短小,但短小精悍,時代感強,形式考究。他的創作有點像鐘表的制作,一塊表雖小,卻需要付出比制造一只鐘更多的心血與汗水。

讀曾新友的詩,可以明顯感到一個藝術特征是短小精悍,誠所謂“尺幅雖小,意味深長”。他擅長于用極為濃縮的語言,抓住事物最典型、最閃光的一面來抒寫,從而使得詩歌詩味雋永,意境深邃,耐人回味,啟人思索。比如他寫“雷鋒”,作為一代英雄人物,可寫的地方很多,詩人抓住“雷鋒”的“釘子精神”與“奉獻精神”這兩個最突出、最典型的特征,巧妙的加以組合,只用了三句話,就活靈活現的展現了英雄的形象。“用釘子把時間擠成一線小道/擠開的縫隙噴出一股奉獻的浪潮/掀起年復一年的波濤”(《雷鋒》)。又如《根》這首詩,“想在地底埋藏消極的情緒/卻被大地博大而坦蕩的胸懷/俘虜了自己/才讓那破土而出的枝桿/替自己升起一面/要求積極進取的旗幟”,含蓄蘊藉,整首詩仿佛一個警句;明寫“根”而暗示其它,或者詠嘆一種人生、一種際遇,或者是一個外憨而內秀的人物,任人想象與體味。這類短小雋永的詩《曾新友短詩選》里還有很多,《民歌》、《仙人掌》、《網》都是這樣的佳作。

時代感強是曾新友詩歌的另一特色,詩應有時代感是每一個成功的詩人共有的特征,但曾新友的時代感不是從個人“小我”的經歷出發,而是以一種“大我”的姿態,從總體上去感受和把握時代,以一個時代的見證人的身份出現。所以他常常能從一些稱不上時代“弄潮兒”的平凡人身上發現時代的主旋律,并大力謳歌。他謳歌園林工人,“用心血貼著山的靜脈/用智慧捏穩山的病根/挖開一個樹穴葬送一份衰敗/培植一株壯苗樹起一種精神。”他贊美紡織姑娘,“雙雙白玉如霜的巧手掌/攪得起日月星辰的周轉/挾一片少女的羞澀/編織出追逐戲水的鴛鴦/編織出含情欲放的花朵/編織姑娘的臉上/永遠是一個趕不動轟不跑的春天。”他歌唱清潔工,歌唱農民的汗水。他筆下的鉆頭,“用知難而進的親身體驗/意釋了困難的弱點”;他筆下的鐵軌,“把堅實的身軀貼緊厚實的大地/用錚錚鐵骨把道路鋪直”。這一曲曲青春躍動的音符,抒寫著我們這個時代的昂揚、進取、不屈不撓的生命活力。

在藝術的表現手法上,曾新友喜用對仗、排比、回環復沓的手法,使語句規整、表意充分、表情強烈。如“綠色與綠色牽手/鮮花向鮮花低頭”(《蒲洲花園》);“兩岸青山  一路的秀色/腳下溪水 流動的音樂”(《筆架山漂流》),巧用對仗,緊湊了詩的結構,增強了詩的音樂性和節奏感,強化詩人情感。又如《農民的汗水》詩中的六個“喂”字;《陽元石》的三個“一個”;《返鄉觀童芳塔》中每一節第一行的“一幅居安思危的風景畫”、“一股激昂向上爆發出來的情緒”、“一磚一石的力量”……朱自清說:“復沓是歌謠的生命,歌謠的組織整個兒靠復沓,韻并不是必要的。” 這些排比(或反復)從總體上創造了整個詩章的韻律美,構成了同與異的和諧統一又有差異的境界。

當然,在曾新友的短詩集里也有一些應景的詩顯得概念化和空泛化,如《京珠高速公路》通篇口號,詩味淡薄。但瑕不掩玉,短詩集總體上是有很多詩是值得一讀的。

 

參考文獻

韋丘,《粵北文學向新千年的獻禮》,見周建生著《心中的一片紅》,中國文聯出版社2000年版第4頁。

徐啟文,《熱土育出金燦燦的向日葵》,見周建生著《熱土流風》,哈爾濱出版社2002年版第5頁。

馬忠,《心靈的后花園-----周建生和他的詩》,《清遠日報》2006731B4版。

朱自清《抗戰與詩》,《朱自清全集第二卷》,江蘇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92頁。

 

 

四、陳露的詩歌

陳露(1964—),廣東清新縣人。做過教師、工人、電信技術員,長期從事新聞工作,曾任職于廣東省清新報社,現系清新縣圖書館館長。2002年出版詩集《歲月無題》。

陳露的人生經歷非常豐富,他在很長時間中過著一種動蕩漂泊的生活。高中畢業后,他在外作代課老師,后去廣州,然后又回到清遠,再去廣州、韶關,最后又回清遠。豐富的人生經歷開拓了他的視野,培養了他的情感,使他認識到應該“從生活從實踐與經驗中感悟藝術的本質”,他的詩歌正是漂泊動蕩生活在其內心世界的投影。他自稱“行吟詩人”,用詩歌記錄自己身心漂泊的足跡、情緒,其中有尋覓、追求、拼搏,也有漂泊中的彷徨、憂傷、苦悶、焦灼。在早年的《豆蔻年華》中,詩人充滿青春的自豪,對未來滿懷憧憬、期待,他樂觀地希望:“年輕的心永遠歌唱/永遠歌唱:豆蔻年華”。一段時間之后,他漸漸感受到漂泊生活的寂寞與悲涼,但理想之光仍強烈地在前方召喚著詩人,于是“在一種理想的深淵里/在一種磨礪的痛苦里/面對太陽升起 面對落日西沉/蓬頭垢面精疲力竭地/——走過這寂寞之城/繼續那漂泊者的旅途”(《陌生之城》)。在《酒徒》一詩中,詩人更慷慨陳詞,宣告即使“無歌以唱,無詩以吟”,仍要用“熱血的酒液”鑄造一把“秦時之劍”,“往前走去仗劍而行”,并“從此,風雪無悔”。雖然經歷了種種坎坷和挫折,他仍然“在沒有桅桿的船上/裝卸陽光/裝卸今生無悔的旅程”(《搖滾的陽光》)。陳露是一個相當真率、透明的詩人,他的詩歌留下了其心靈探索的真實軌跡,從中可以清晰看出他在追求過程中的彷徨、憂傷、苦悶、焦灼。由于并非無病呻吟,而是來自真實的人生痛感,所以這類情緒往往能激起讀者強烈的共鳴、感嘆。例如《歲月無題》:“歲月是條河/我們趟過來趟過去/多少蹉跎復水流/此岸彼岸 沒有航標/歲月是首歌/我們唱過來唱過去/此曲彼曲 沒有調子/譬如我們的愛情/譬如我們種植的白蘭樹/花開花謝 曲起曲落/如水也如歌/……”語言、意象質樸無華,但沉淀著千百年來古老、永恒、復雜的人生感喟,引發著讀者幽思。再如《清心普善樂頌》和《那深邃的時間長河》,詩歌語言頗顯混雜、晦澀,意象凌亂、模糊,正好暗示詩人當時的焦慮、痛苦和迷惘的心境。

陳露的詩歌整體上給人一種躁動不安的感受,無論是情感、語言還是藝術手法上,他總在不停地探索、嘗試,這難免會造成作品藝術上的不穩定,但也正顯示了詩人健旺的創造活力。

第十一節  駱雁秋、李經綸、邱鑒波的舊體詩詞

一、駱雁秋的舊體詩

駱雁秋(1938—),清遠人,1964年畢業于華南師院政治系。曾任韶關地委委員兼秘書長市委常委副書記清遠市委副書記兼市政協主席、市長、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會主任。有大量詩作發表于報刊。1994年加入廣東作家協會。現系清遠市作協名謄主席1998年出版《雁秋詩選》,2002年出版《南太平洋上空的十字星座》。

古之詩人,以“詩史”尊者,第一當為杜工部,白樂天則近似之,若地在清遠,則非雁秋莫屬。駱雁秋承重任于清遠建市之秋,篳路藍縷,鞠躬盡瘁,遂使清遠迅速崛起為珠江三角洲北部一顆璀璨的明珠,其政聲清,其情義遠,其詩則聲發于情,情系于政,所以當之無愧是清遠詩史。觀雁秋詩,精華多在《雁秋詩選》,反復誦讀,則隱約有白樂天之風雅流韻。樂天以為:“音聲之道與政通”、“聲發于情,情系于政”。(白居易《策林》第六十四目)這在駱雁秋為詩為政上表現得特別突出。具體而言,其詩作起碼有兩大特色。

(一)以政為詩,以詩論政,心系清遠,筆著春秋。

《雁秋詩選》共收其詩360多首,其中“火炬高燃”、“長風足印”、“新貌剪影”共188首都和時政有關;其他“神州鴻跡”、“異域風情”、“雜花生樹”共178首也近半和政治有關。政治成了駱雁秋詩歌的“主旋律”。這其中“火炬高燃”有57首、“長風足印”有49首、“新貌剪影”47首共153首直接寫清遠時政,如果加上其他部分直接寫清遠的篇章,那關涉清遠的篇目也要過半。所以,從詩作的整體布局來看,駱詩有“以政為詩,以詩論政,心系清遠,筆著春秋”的特點。而從具體詩篇來看,駱詩“以政為詩,以詩論政”的痕跡也很深。十四大、十五大、香港回歸這些重大時政題材自然不會漏過,清遠自身的發展歷程也有詳細記錄。清遠的貧窮、清遠的災難、清遠的新生也都有記錄。

清遠建市之初,擺在市領導班子面前的首要命題就是脫貧致富。年輕的領導人決心和他們年輕的城市一起勇闖新路。他們建立了全國首家扶貧試驗區。駱雁秋作為當年的主要負責人之一,其間肯定經歷了不少的艱辛砥礪,然而,他的筆下沒有劈荊斬棘的慷慨悲歌,只有雨霽風清之后的欣慰,為我們充分展示了一個共產黨員的卓犖胸襟。我們可以來看看他關于山民遷移,異地發展的詩歌。如:《清遠市組織石灰巖地區十萬特困山民大遷移感賦》:

奇峰秀壁景迷人,何意萬家缺飽溫。

巖隙石縫難種植,求生杯水靠天分。

扶貧開發辟新徑,別土離鄉異地耘。

長樂安居非夢幻,并肩闊步小康奔。

十萬貧困山區的農民下山發展,從山民的發動,接收地的安排,下山后的生計,乃至十萬山民下山后社會組織的重新營構,其間牽涉政治、經濟、文化、教育、衛生等等問題,復雜艱難的程度不是其中人是難以想象的。但是駱雁秋詩中沒有絲毫個人頓挫困厄的歌呼,只有為民請命的豪情、改天換地的雄心,筆著春秋的自覺與自信。

(二)語出天然,不事雕琢;境界和融闊大,雄壯豪邁。

據說,白居易寫詩要念給老婆婆聽,一定改到淺近貼切才行。那是詩人創作融入民間的自覺。駱雁秋先生無意當詩人,又有人民公仆的自覺,所以,其詩歌不事雕琢,語出天然。先看寫景詩《飛霞山松峰觀日》:

彩霞散綺漫天紅,綠樹千層薄遠空。

縱目南疆朝氣盛,呼來旭日舞春風。

全詩用色大膽,皴染淋漓。詩人佇立高山之巔,縱目覽天下,凜凜然有王者氣象。“彩霞散綺漫天紅”一派輝煌壯麗;“綠樹千層薄遠空”仿佛千軍萬馬逐日而去;“縱目南疆朝氣盛”睥睨天下舍我其誰;“呼來旭日舞春風”則差風遣日,指揮從容。王國維先生說:“詩人必有輕視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風月。又必有重視外物之意,故能與花鳥同憂樂。”(《人間詞話》)詩人因有建功立業的赤子雄心,又愛國愛民,自然天下皆為所用,故以輕視外物;同時,詩人也珍惜他賴以揮灑才情的天地,所以他又敬重外物,故可與云霞山川同化,可與旭日春風共舞。

再看敘事詩。清遠山川險峻,易發洪災,對此,雁秋詩中多有反映。面對災情,主政清遠的駱雁秋指揮在前,從容淡定,率領清遠全市人民共度難關。請看《奔赴大燕河指揮筑堤搶險》:

徹夜金雷暴雨沱,同聲吶喊震天河。

千鈞一發筑堤急,斥問洪魔奈我何?

這首詩寫作于1994618日凌晨抗災現場。開篇便密鼓緊鑼急管繁絃:“徹夜金雷暴雨沱”為筑堤搶險拉開了一個磅礴嚴峻的序曲。緊接著清遠軍民的“同聲吶喊震天河”把人與洪魔的激烈對撞雄健托出,這是情節的發展。“千鈞一發筑堤急”是情節的高潮,“千鈞一發”:洪魔肆虐到了最瘋狂的時刻;“筑堤急”:人的抗爭也更堅決更主動。交鋒的結果:“斥問洪魔奈我何”是勝利的凱歌,也是正義的宣言。這首詩既寫出了災情的嚴重與緊急,更寫出清遠人民在洪災面前的無畏與果敢。而且這種書寫不是截面式的,而是全景式的。短短二十八個字的篇幅,敘事完整,力道千鈞,驚險雄壯。

    有人說,一個領導人的胸襟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城市的未來。清遠建市之后盡管倍歷滄桑,但駱雁秋們以他們的勇毅和偉力證明了他們對于清遠的赤子情懷,同時也以驚人的成就開始了清遠建設的光輝篇章。尤為可貴的是,駱雁秋還用他的筆記錄下清遠建設的重要歷程,讓后來者可以領略到他們的艱辛和驕傲。可以說,駱雁秋既是清遠歷史的重要創造者,也是清遠歷史的重要書寫者,雙重身份的完美結合使他當之無愧是“清遠詩史”

二、李經綸的舊體詩詞

李經綸(1947—),生于廣州,廣東臺山人,長期生活工作于清遠,是中華詩詞學會發起人之一。系全國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主要著作以《李經綸詩詞選》為代表,其中“草萊之什”一章共收舊體詩352篇。讀李經綸詩集恍若飛來峽漂流——輕舟一點便欲罷不能,其間驚喜跌宕,震魂攝魄,又寬徐舒展,風情種種,目不暇接。有詩為贊:

書生縱筆作青鋒,魑魅魍魎一抹紅。

天地有情人無意,祭酒江風萬杯空。

筆者以為,經綸先生當號 “清遠詩俠”。詩,有情有意;俠,有劍有酒;詩而且俠則劍嘯西風,蒼涼悲憫,詭譎奇幻,慷慨激越。

先看他劍嘯西風,蒼涼悲憫。

李經綸的詩,無論寫景、抒情,還是敘事、詠史,始終有熱血奔涌,有俠骨有豪情。可以說,他是情之所在,襟懷萬物。先看寫景,這位詩俠首先是位游俠,其游蹤不僅踏遍大江南北,而且飄洋過海。《草萊之什》352篇過半是記游之作,而記游自然免不了要寫景。《初識黃果樹瀑布》就是他寫景詩的代表作之一:

億年能量聚圖強,此際機緣謝上蒼。

一躍方知昨日死,再生忽喜雨花翔。

驚雷走電凡仙愕,鐵馬沖寒大陣戕。

我有銅琶身在抱,急風奏亂已成狂。

古往今來,寫瀑布的名詩莫過李白“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了。沒想到李經綸在李白的大氣磅礴之外又生出一種凌厲慷慨、激越奔放來。“一躍方知昨日死,再生忽喜雨花翔”在方生方死中淋漓揮灑,是生命的爆發,也是生命的頓悟,有力量,也有深度。“驚雷走電凡仙愕,鐵馬沖寒大陣戕”區別于銀河落天無遮無攔的澎湃,擬寫了一種對峙中的速度和力度——有了阻抗,前進,尤其狂飆突進更需要毅然決然。由此,寫景已不是素描,黃果樹瀑布前的佇立成了詩人個體生命意識的酣暢宣泄。我們也就仿佛看到:群山之中,瀑布之下,有人銅琶在抱,奏亂成狂!

俠客銅琶當奏何曲?書生仗劍意指何方?自然該指人世間的苦難與不平。李經綸有一闋《浮世繪》,內容指涉廣泛,以詩為劍,把當今社會一個個“岸然道貌”刻劃開來,讓我們看清楚底下的膿臭與骯臟。我們來看經綸的詠史詩《過赤壁古戰場》:

江山一統為稱皇,義戰何來霸道張。

大好頭顱浮瘴海,魂孤鬼老月新涼。

虎斗龍爭總姓私,家天底下杏黃旗。

游人但說滄桑變,宮里嬌娃正畫眉。

游赤壁而不做“磨洗認前朝”,也不感慨“多少豪杰”;相反,從普通生命的犧牲質疑所謂“功名”的真正價值。“大好頭顱浮瘴海,魂孤鬼老月新涼”更是在詭譎奇幻中寄寓沉郁蒼涼,令人自然想起杜工部“君不聞,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歲月悠悠,關山漠漠,同唱千古。但李經綸學杜而又言杜之所不敢言:“江山一統為稱皇”、“虎斗龍爭總姓私”。如此昭彰直陳自然不是杜甫所為,個中原因或許正在杜子美為儒,李經綸是俠——俠客所為,義無環顧。

李經論的悲憫對人如此,對物亦然。請看他的《野馬啊野馬》:

百年相別兩茫茫,萬古荒原秋草黃。

劫數難逃出三界,天涯零落老他鄉。

嘶風慘雪追殘月,惡夢愁煙咬夕陽。

一箭馬群深大漠,蹄聲如雨九天涼。

俠客愛馬,今古皆然。馬有種種,人有種種,種種人愛種種馬,李經綸最愛自在自由的“野馬”,這應該和他身上充溢的俠氣有關。野馬種群的絕續存亡揪住了詩人的心靈,頓挫筆端竟是:“嘶風慘雪追殘月,惡夢愁煙咬夕陽”。著一“咬”字咀嚼千年風雨,萬般辛酸,不由人不悲從中來,感嘆唏噓。詩人另有一闋《悲禾花雀》也是感天動地。詩人哭馬悲雀,悲哭的正是人類天良盡喪。王國維曾說:“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后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亦略似之。然道君不過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也。”(《人間詞話》)雖然,李經綸不是李后主,也不做釋迦、基督,但是他為馬為雀悲哭,自覺的擔荷起人類的罪惡。沒有熱血,沒有悲憫,沒有清醒的生命自覺,如何能夠?

李詩俠的悲憫情懷,道義擔當化入詩中常出奇入化,詭譎奇幻。他論詩以為:“想人之所不能想,想人之所不敢想。知人之所不能知,知人之所不敢知。言人之所不能言,言人之所不敢言。做人之所不能做,做人之所不敢做。得此四點,斯可作詩也。”發論如此,所以他的詩歌在意象選擇、境界營造上不喜凡俗語,驚心動魄處常常驅鬼遣魅,造化異端。如《草寮夜韻》就可以視若詩人詩心詩魂的自我畫像:

一燈如豆月如霜,縷縷煙清野散涼。

魂魄有無摸氣脈,頭顱多少勝花崗。

嶙峋怪樹鴉啼血,絡繹魚龍夢醉鄉。

臨窗窺眼綠,草寮低唱自堂堂。

詩人草寮夜坐,山野清寒,氤氳四合,燈如豆,月如霜,這意象系列詭譎奇幻、如夢似魅,讀來清寒壁立、冷氣森森。蒼涼如此,當不是凡俗所居——“魂魄有無摸氣脈,頭顱多少勝花崗”——沒有熱血,沒有硬骨頭是住不下去的,何況“山魆臨窗窺眼綠”,還能“草寮低唱自堂堂”,非仙非俠焉能如此?

“焚心煮骨祭時哀,跼地碁天好買呆。恨不手提三尺劍,長空斬破自由來。”(《論詩》)為了詩歌,李經綸“焚心煮骨”;為了社會,他要“手提三尺劍”。凡此種種,說李經論為“清遠詩俠”,并不為過。

三、邱鑒波的舊體詩詞

邱鑒波(1947—),廣東清遠市清城區人。著有《龍蛇集》、《回眸集》、《糟糠集》、《知命集》、《逝水集》等詩文集。2001年他又依體例不同將其作品分類整理為《讀浪室文存》。文存共五卷:卷一《讀浪室律詩三百首》;卷二《讀浪室絕句三百、古風二十首》;卷三《讀浪室詞二百三十首》;卷四《讀浪室新詩一百三十首》;卷五《讀浪室文章一百五十篇》。就清遠當代文壇而言,其創作產量驚人,尤其二百三十首詞更是風標獨樹。這些詞創作時間跨度很長,從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直到2001年的作品都有。

邱鑒波早年詞作洋溢著熱切之情、秀杰之氣,代表者如:《念奴嬌·橫渡北江》

多情風日,殷勤獻,云淡天高山遠。碧水浮金,銀花濺,旗掠綠波人健。玉流騰蛟,清江躍鯉,紛紛飛如箭。火幟先驅,一似沙場爭戰!    談笑中流擊水,屈子魂如在,定然驚嘆。雪髯紅巾,并肩處,豪言共勉勵。追逐滔滔,力量無窮出,光輝四卷。江河湖海,須變閑庭樂殿。

這首詞作于1965年端午節,詩人年方十八,正青春年少,意氣風發。渡江諷詠,恰恰是其精神體力之發表。開篇“多情風日,殷勤獻,云淡天高山遠”即奠定了詩人和同游者不同的胸襟:他的情趣不僅僅在水,而首先在風、在日、在云、在天、在山。所以,還未下水競渡,詩人已經超越了競渡,而以一種俯瞰的姿勢進入北江,北江橫渡也由此獲得一種宏大的空間意味。下片以屈子幽魂與當代精神兩相對照,從而拓展了渡江意境的時間內涵。整首詞視野開闊,意象明亮、斗志昂揚,生動展示了少年詩人的精神風貌。

后期詞作隨著社會閱歷的加深,工作、生活的砥礪,意氣風發少了,沉郁憂患多了起來。如1998年,邱鑒波寫了《西江月·北江臨眺》三首,第二首成了詩人心境的自侃:

曾擬天河倒挽,投鞭似可橫江。老來始覺太荒唐,白發憑欄讀浪。    歲歲沙干水淺,時時熱血中腸。沉浮滿目話滄桑,一笛漁歌晚唱。

是年詩人年屆天命,詞作在反思中有蒼涼,沉郁中見熱忱。“曾擬天河倒挽,投鞭似可橫江”提示早年激情,“老來始覺太荒唐”又揭橥無聊無奈,“白發憑欄讀浪”則成了詩人的自我畫像。整首詞情感極其復雜,筆調頓挫滯重,較之早年明快輕捷已別有一番境界。

審視清遠當代詩壇,邱鑒波較之李經綸、駱雁秋等人,則多些書生的風雅,自然吟風弄月也就多些,詩詞中的情感交待還略帶幾分婉約嫵媚,從而在同輩詩人顯出別一樣的風流韻致。像詩人寫于1973年的《滿江紅·無題》就把戀愛時節又愛又拒的心情刻畫得很微妙。

繾綣情懷,常想起、月明時候。夜風輕,亭影淡蕩,依人花柳。不盡春潮騰暖浪,難忘秋水醉心頭。倚斜欄,云鬢映清光,鐘神秀。    青春夢,濃似酒;籬畔菊馨香透。怎如此多情,鶯嬌燕瘦。最是催人銷壯志,真能軟我擎天手。愿他年、筆底卷驚濤,風雷走!

七十年代的戀愛還屬于“地下工作”狀態,情緒上的沖動、思想上的顧慮足以讓人魂銷神瘦,所以盡管“不盡春潮騰暖浪,難忘秋水醉心頭”,但詩人憂心忡忡:“最是催人銷壯志,真能軟我擎天手”——面對愛情的洶涌澎湃,詩人有幾分膽怯,他似乎還沒有準備好。“愿他年、筆底卷驚濤,風雷走!”——他期待金榜題名,功業成就,然后再才子配佳人。那個年代已經需要詩人走出來獨自面對愛情,但是經濟上并沒有充分獨立的自信,所以,愛情顯得底氣不足,哀怨壓抑和亢奮油然而生。這樣的情感宣泄模式很有時代的特色,作者對情感發表拿捏的分寸也頗為精到。

除了抒情言志之詞,邱鑒波筆下還有大量的寫景詞。他的足跡所至踏遍大江南北,幾乎每到一地都有詩詞為志,但情之所鐘還是清遠山山水水,所以其詞作中大量以清遠山水為題,光是一組《憶江南·飛霞好》就寫了六十首。詩人稱道他的飛霞山水是:“山聚嶺南千種綠,水融珠海十成藍。”在他看來,飛霞山水把嶺南山海的鐘靈毓秀都凝聚了過來。鐘情之至,難免有幾分驕傲,幾分夸飾。但在這“不讓古桃源”的山水中,詩人的心情并未從容淡定。且看《憶江南·飛霞好》組詩之“望江亭”和“登極橋”兩首:

飛霞好,倚檻讀江流。帆去帆來云片片,潮生潮落水悠悠。何不買歸舟?

飛霞好,無極一橋橫。此去三天三界凈,修來六合六根清。回首世塵驚。

在家而言“歸舟”,而要“回首”,傳遞的正是一種在家的漂泊,是一種精神的流浪和塵世中情感的自我放逐。聯系前文“白發憑欄讀浪”則意蘊著參悟的艱難以及未達頓悟的滄桑,昭示的正是當下的漂泊。所以,詞人邱鑒波相對于清遠山水而言是客不是主,他的失落是一種在家的漂泊——漂泊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西風漸起,我們仿佛可見詩人的蒼顏白發。

(鄭國岱執筆)

第十二節 何超華 何野楓、馮桂江的舊體詩詞

一、何超華的舊體詩詞

  何超華(1966—),廣東省清遠市人,1987年畢業于廣州師范學院,畢業后在清遠市當了兩年中學教師,即調到政府當公務員,現在清遠廣播電視臺工作。系中華詩詞學會、廣東詩詞學會會員,清遠詩社副社長。19歲在廣州《詩詞》報發表處女作《新春大橋試筆》,以后陸續在《詩詞》、《南方日報》、《廣州日報》、《華夏詩報》等報刊發表詩作。《籬外絲雨》(2000年,花城出版社出版)是他創作的首本結集,收集了他的舊體詩詞218首,他的詩詞創作特色是較為顯著的

  (一)對祖國大好河山的禮贊———例如《臨潼兵馬俑》、《乾陵武則天無字碑》、《登華山觀日出》、《樂昌金雞嶺》、《禺山泛舟》、《漁女浮雕》等就是這方面代表作。試看《樂昌金雞嶺》:

  武江側畔屹奇峰,峰上橫斜一臥龍。

  林密山深梯百步,崖高壁峭壘千重。

  太平戰跡夸巾幗,盛世名區印杖筇。

忽看金雞深引項,東方唱徹玉輪紅。

  (詩原注:①金雞嶺上橫臥著一字峰,有如蛟龍。②相傳太平天國的洪宣嬌曾率女兵鎮守在嶺上,據險抗擊從廣東北上救援長沙的清兵。)

  這首詩即寫了人,又寫了地,還寫了事,金雞嶺是廣東的名勝古跡。每當人們乘著火車路過金雞嶺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翹望這個洪宣嬌的演兵臺,頗有敬仰思念之意。

  (二)對改革開放成就的謳歌———可能由于他是新聞界人士的緣故,對于新時期改革開放的成就,具有特別敏銳的感知能力,例如《鶯啼序———看中英香港政權交接儀式電視直播》、《丁卯三月望日讀〈關于中葡澳門問題聯合聲明〉感賦三首》、《東莞長安鎮》、《新春大橋試筆》、《臨江仙——冽江橫虹》、《春光好——題石角鎮風采照片》等,就是這類詩詞的代表作。《新春大橋試筆》就是這類詩詞的開創之作(19862)

詩的引言:全國長度和跨度最大的新型公路橋——清遠北江大橋于1985127剪彩通車。虎年新春佳節,款步大橋。

  新春步彩橋,喜色上眉梢。

  兩岸花潮涌,雙城玉帶飄。

  繁華佳麗地,風物異前朝。

萬古長流水,江山分外嬌。

  從這首詩可以看出,改革開放的成就,不是“遠在天邊”,而是“近在眼前”,一座全國長度最長全國跨度最大的公路橋,就誕生在自己的家鄉!這難道不是最大的喜事、最大的幸事嗎?進而,用了最美的詞語來歌煩它,這座橋的功跡,豈不是可以“萬古”長存、并且為祖國江山增色添“嬌”嗎?

  (三)對人生真諦內涵的感情——詩,除了詠人詠事而外,還可詠物詠景,但是,只有作為人的暗示,才有美的意義。詩人在《原始森林踏雪》中寫道:“心已無垠塵不染,蒼天默默顧情傾。”人生,貴在心明眼亮、行為正派,這樣的人,自然是為人尊重的。所謂“蒼天”,這里,乃是人民大眾的隱喻。既然為人不做虧心事,無疑半夜敲門心不驚了。《游石林》中寫道:“脊梁挺向乾坤立,風雨狂摧也不驚”,為人第一條做到了心端行正,第二條為人處世就應是無所畏懼了,坦率地交你應交之人,做你應做的事了。《觀黃果樹瀑布》中寫道:“塵心一滌千秋潤,來去浮生不羨仙”。一則自我清明,二則社交公正,自然心境也就坦蕩愉悅了。看似詠物詩、詠景詩,卻洋溢看人生哲理,予人以無盡的思考和品味。 

(鄭國岱執筆)

 

二、何野楓的舊體詩詞

何野楓(1927—),廣東梅州人。建國前開始發表作品,著有詩文集《楓葉集》(銀河出版社2005年版)。厚積薄發,該書是何野楓文學創作的結集,包含有古體詩詞142篇,新體詩29首,散文6篇。從這部文學作品集可以看出,他的作品具有以下藝術特色。

(一)閱歷廣博,題材豐富——以時間而論,上自秦皇漢武,下迄現代今朝;以地域而言,東起南京杭州,西至新疆天山,南自廣州瓊崖,北至北京長城;以人物而言,古有王昭君、貂嬋,今有王實味、賀龍,皆有形象刻畫,情意表抒。

陶冶情操,鑄造人生。是詩歌創作的宗旨。雖然作品涉獵廣泛,然而,無不是抒高潔之情意,表現代之感慨。試看《無題》,詩歌寫道:

  筆舞龍蛇六十年,看來非夢亦非煙。

  沉浮榮辱福耶禍,離合非歡巧亦緣。

  傲水傲山兼傲骨,憂家憂國復憂天。

青絲白發心無愧,禿管殘篇自怡然。

  可見,詩中抒情主人公,乃是一位既有“憂家憂國”之意識,又有“傲水傲山”之骨氣;既有“離合悲歡”之經歷,又有“沉浮榮辱”之度量,卒致“青絲白發心無愧,禿管殘篇自怡然”,經歷非凡,心地坦蕩的正人君子的形象,發人深省,激人向善。

(二)物景人事,敏于感悟———高爾基說,文學就是人學,宇宙間的萬事萬物,包括一切具有五覺可感性的物景人事,均可作為詩的題材,但是,務須把它們當作人來對待,或者具有人形,或者具有人情。以《風箏》為例,即是這類詩作:

  生來輕薄命,得勢上天庭。

俯仰隨人意,韁離墜垢腥。

  短短20個字,表面上看,字字寫的是風箏;實際上看,句句說的都是人。把風箏的特點寫得淋漓盡致,活現風箏式的人物令人厭惡唾棄。從這首詩可以看出,詩中的風箏是這樣一個形象:本質淺薄,得勢升天,由于俯仰于人,卒致脫韁落地、墜入溝渠的丑陋形象,悲劇的根源就在于:自我的淺薄、俯仰于人。

(三)關心國事,敢說真話———“胡風案件”,是新中國歷史上的一個冤假錯案,影響大、教訓深,詩人在《人物速寫》(之六)中寫道:

椽筆諫諍卅萬言,六親九族競株連。

丹心報國成欽犯,昭雪難平不白冤。

  在國內,以“胡風案件”為題材的詩歌名篇佳作是很多很多的,然而,地處南疆連江的詩人也為之所動,實屬難為可貴。更為特別的是,競把胡風認為是“丹心報國”的大好人,如此識力非尋常能聞能見!應當說這種認識是并不為過的。 

三、馮桂江的詩詞創作

馮桂江(1942—),筆名江草,廣東連縣人,畢業于華南師范學院中文系。現為連州市賓于詩社社長,中華詩詞學會、廣東詩詞學會和廣東作家協會會員,曾任連州師范學校副校長。他在北京、上海、廣州、吉林、湖北、 江西、香港等地報刊發表古體詩詞二百余首。《江草集》(香江出版社2000年版),是他的詩詞創作結集,收古體詩詞223(其中絕句173 首、律詩47首、詞3) 

  由于詩人長期從事學校教育工作,詩詞里富有濃郁的教師生活氣息,激人猛省,獲益良多,具體一點說,主要表現在下列方面: 

  (一)詩詞里洋溢出瑯瑯的讀書聲———例如《紅樓夢人物詠》,對賈寶玉、 林黛玉、薛寶釵、王熙鳳、賈探春、晴雯、襲人都有個性化的刻畫和評說。又如《水滸人物新詠》,對宋江、武松、林沖、魯智深、李逵、白勝、時遷、鄆哥、潘金蓮、李鬼,即描寫了其形,也表抒了己情。再如《魯迅小說人物詠》,對孔乙己、康大叔、九斤老太、阿Q、閨土、祥林嫂、呂緯甫、四銘等都分別作了特征各異的描述。再如《看電視劇<西游記>》,對唐僧、孫悟空以及諸多妖魔鬼怪也作了文學上的留影,發人醒悟。試看《宋江》一詩: 

  聚義梁山眾望孚,抬安終使入歧途。 

  既征方臘成鷹犬,怎笑黃巢不丈夫? 

  短短數語,問到要害,問得有理。請教宋江,請教文學方家,如何回答? 

(二)表露出為人師表、育人德才的告誡聲———可能是由于職業的緣故,使他很自然地養成了一副自勵勉人的習慣。例如《看電影<焦裕祿>》、《詠高覺慧——觀電視劇<家?春?秋>》、《自潮》、《老教師自白》、《讀某報載<死囚悔言> 有感》、《貪官伏法感賦》等都充滿著人生感悟,有益于人們去惡從善。試讀《 老教師自白》:

   手持粉筆度春時,雙鬢如今盡有絲。 

  未嘆盤中無美味,只愁腹內少真知。 

  閑來細讀前朝史,興到高吟歷代詩。 

不羨他人添富貴,唯將心血育花枝。 

  活現了一代“老教師”的精神境界,令人敬佩不已。 

(三)在游覽名勝古跡中也不忘吸取精神力量———游山玩水,這只是一般游客的習慣,教師可不同,自有其獨特的旅游觀,這就是習慣于運用人生的價值觀 去看待一切。例如《故宮》、《圓明園遺址》、《長城》、《十三陵》、《游泰山》、《登蓬萊閣》、《謁諸葛武候祠》、《游旅順日俄監獄》、《瞻仰中山陵》等,無不充滿著認識意義、教育價值。試讀《游新會小鳥天堂》: 

  任憑人世歷滄桑,依舊榕陰巨傘張。 

  錯節盤根連十畝,嬌鶯野鶴聚千雙。 

  相呼相應同和樂,無憂無慮共泰康。 

今日我來游此地,羨他小鳥有天堂。

 

“小鳥”之所以有“天堂”,一是人們 開辟了一塊十畝大的土地,二是人們在這塊土地上種植了這棵盤根錯節的大榕樹。人的天堂何在?一個“羨”字,表達了“我”對“天堂”的呼喚,進而顯示了 詩人寫這首詩的啟迪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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