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清城,除了游北江、泡溫泉、玩漂流之外,或許還要逛一逛古街巷。灰墻黛瓦的院落,圓滑閃光的青石板街,還有藏于深巷里行將消逝的老行當……它們是清城這座城市發展的守望者,它們被時光不斷打磨,被歷史不斷滲透,雖然早已風光不再,但化不開的仍是清城的味道。
繁華城市中的古街舊巷,舊與新的矛盾,衰與榮的糾纏,老人們擔心年輕人會忘記歷史;年輕人則在憂心,隨著城市改造加快,再難找到古城的靈魂。
以前的起鳳里很靚。不到一千米的巷道鋪滿整齊的麻石,兩側坐落著青磚大屋,規整的房屋沿著水平線勾勒出一道道里弄,互不相通。
起鳳里按順序分為左、右兩巷,前后散落著王宅、賴宅、沈宅、潘宅、陳宅、馮宅、朱宅。看似不大的巷子,憑著曲徑通幽的排列,住滿了人家。
狹窄的巷子在擁擠中求疏朗。3塊長約1米的麻石打豎鋪在中間,有的窄到僅容身一人,不經意地朝里一拐,尾處竟藏有兩處門廊。
一條巷子往往住著同樣姓氏的人,巷口前建有高高的門頭,旁邊擺放著水缸或沙缸,用以防火。巷子內挖有水井,生活便利。
街口的牌坊上寫著“起鳳里”三個字。一側的金花廟香火旺盛,逢年過節人們都會前來祭拜,巷尾右側還有處社壇,誰家娶妻生子,敬神敬鬼,將在此燒炮仗。這些都讓巷子里的生活更加充實。
如今,那些清代、民國時期民居悉數拆除,只能通過遺留不多的青磚外墻,痕跡斑斑的木門,被歲月沖刷的瓦片中,感受她過去的生命力,尋找到舊時被遮蔽的歷史。
鳳凰起飛的地方
住在起鳳里,在過去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不亞于當今的某些高檔小區。據老街坊回憶,起鳳里曾是大戶人家住的地方,尤其是民國時期,聚集了一批地主、高官等富貴人家。
那時的起鳳里,是人們向往的地方。后期戰火蔓延,為躲避戰亂,大家紛紛舍棄房屋。有人逃離,便有人前來,可以肯定的是,它始終作為居民區存在著,見證著來來往往的家庭,以及他們各自得悲歡離合。
關于起鳳里,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起鳳里,顧名思義是鳳凰起飛的地方。而最廣為人知的版本,還是關于鳳凰救人的故事。
傳說,久到不知何時,清城突下暴雨,這場雨持續數天,清城大部分房屋被淹,水仍繼續上漲,屋頂也被淹沒。人們游向高坡、大樹。住在現起鳳里一個名叫張易的打漁青年,頗識水性。發大水時,他救出不少災民。
路過現文化宮梧桐樹時,張易聽到一陣吱吱喳喳叫聲。他抬頭一看,發現不遠處有一窩剛出生鳳凰仔,水已危及鳳凰巢。張易奮力游過去,托起鳳巢,將鳳凰仔安置于高地。不知過了多久,鳳凰回來時發現巢不見了,在空中盤旋著尋找鳳凰仔,隨后在高處找到。鳳凰仔即告訴它,一個青年及時出現,將它們救起。鳳凰十分具有靈性,為感恩圖報,撲入水中,隆起自己身軀,讓在洪水中掙扎的人們踩著它的背。災難中的人們得救了,而鳳凰卻力竭而亡。
后來,清城將張易居住的巷子改名為起鳳里。也正因為如此,清城又被稱為鳳城。同時,清城地貌也形似鳳凰,上廓街、下廓街為鳳翼,工人文化宮處是鳳頭,南門街直至城市廣場一路為鳳背,清遠中學則是鳳尾。
起鳳里究竟有多長時間歷史?沒人知道。傳說,隋朝時期,鳳凰第一次飛來清城。第二次飛來是在明朝萬歷年間,人們專門在高地建造鳳凰臺。文革期間,鳳凰臺被拆除。專門搜集清城歷史的何必記得,鳳凰臺拆除后,通過考證其所用的麻石,得出建造時間為明朝,起鳳里的出現雖在它之前,到底有多久遠,無從考證。
人們大多記得,它一直被叫做起鳳里,這條小巷也是一座城市的起源。
現在,起鳳里被周圍大樓包圍著。穿過喧囂南門街,詢問7個人后,終于拐進一條不起眼小巷。同各地城中村相似,巷口開著彩票店、麻將館,成人用品店的紅色電子廣告牌,是漆黑夜晚中少有的亮色。
一場雨過后,巷子內凝結著老舊建筑特有的味道,陳舊中夾雜著潮濕。白天,這里的時光與南門街似兩重世界。一臺縫紉機撐起的裁縫鋪,三兩老人排坐門前,一壺茶可以消磨下午時光。
每逢周一、三、五,巷子內一幫票友唱著粵劇,他們自發成立了粵劇團。退休后的賴誼柏就在這幫忙,倒茶、打掃衛生,聽聽街坊們的粵曲,算是熱鬧。
賴誼柏的家正在粵劇團的對面,起鳳里右四巷,這一片也被稱為賴宅。不走進他家中,很難想象到這個四層小樓還保存著以前的樣子,一樓仍是青磚房的格局。
“房子是20世紀80年代重建。”賴誼柏說,他家中共三兄弟,人口不斷增加后,只能將舊屋拆除重建。老房子有不少年頭。賴誼柏聽爺爺講過,他們祖上在韶關,后來做生意的曾祖父遷至清遠,在起鳳里買3處大宅子,歷經六代人,也成為他們賴家完整故鄉。他自己更是在這里出生,17歲進附近煙廠上班,結婚、生子,2000年從餅干廠退休。他的兒子也有了自己孩子,依然住在起鳳里。
起鳳里也在隨著城市的發展而改變。賴誼柏說,變化最大的是房子。1970年后,街坊們開始拆除青磚舊物,建成一棟棟樓房,除了少有的幾處舊宅外,其余已不是他年輕時模樣,大多都處于落荒狀態,木門緊鎖,無人居住。
“這一處有360多年歷史。”賴誼柏站在自家四樓樓頂,指著右側的一幢房屋說道。左側的一幢舊屋則在更早些時候,不知多少擔米,就賣給了一位黃姓人家。再次走進院內的他,不斷地重復著,這里一切都沒變,客廳供奉神像的長桌,五年前被人偷走,那曾是起鳳里最靚的供桌。
在街坊眼中,這里住的一定是大戶人家。直到現在,除了加蓋左側,房屋依舊沒太大變化,中西結合的門廊,屋門依舊是西關大屋的樣式,結實的房梁,黃色石頭地板。門環雖未生銹,時間卻在房屋停滯,只剩96歲的老奶奶時常坐在客廳中間,她的9個子女各自成家立業,搬出起鳳里。
起鳳里沒什么大的變化。這是不少街坊共同感覺,街道、房屋格局均未改變,一直作為居民區存在著。
不過,人卻不同了,在網上搜索起鳳里,出現最多的是租房信息。
“你是不是搬走了?我打算2015年底搬吧。”走在路上的街坊互相打著招呼,詢問著彼此何時搬家,像是許久未見。
右一巷內剛搬進一對80后小夫妻,帶著6個月大的女兒,晚上在南門街附近擺燒烤攤為生。他們租住的是自家大娘老房子,房間內還放著“溫氏”的祖宗牌位,每隔三天左右,在這里長大的大娘,定時回來為祖宗點上一束香。
街邊裁縫鋪的阿姨說,有錢的搬走了,沒錢的留下。未來,她希望能夠搬到北江邊的小區。留在這里,似乎成為沒錢的象征。
“舊人搬走,新人進來。”賴誼柏抽著煙,趴在粵劇團門口欄桿上,出神地望著對面一棟無人住的老屋,那是他叔叔家,早已移居香港。他在起鳳里一直過著安穩、平凡的小日子,見證它的繁華與當下,從未離開過起鳳里。
而同賴誼柏一起長大的玩伴,去世的去世,搬走的搬走,僅剩下4個同輩人,他熟悉的街坊越來越少。60多歲的他仍照顧著86歲老母親,出門5分鐘到達菜市場,生活圈成熟,賴誼柏打算繼續呆在起鳳里,畢竟這里是他生活的全部。
起鳳里以前的房子,大部分是清代至民國時期民居,典型嶺南風格建筑,三間兩廊,多一般是兩層,左側為廚房和雜物間。
“可惜都拆除了。”清遠市博物館館長黃敏強說,由于作為私人住宅,人們當時的保護意識不強,不少清代建筑已改建為樓房。沒有了實物,巷子如今只是作為一個歷史名稱而存在著。
清城區博物館館長潘振清對此也頗為遺憾,清遠歷史多集中于舊城,但在文革期間,清遠所有寺廟、古城墻被破壞殆盡。起鳳里也不例外,現已沒有任何符號性的建筑群,原貌已被毀壞,2007年至2011年間,全國第三次不可移動文物普查期間,并未將起鳳里列入普查范圍。
“現在只剩下一個傳說。”潘振清說,對于起鳳里的未來,他擔心或許將不可避免的被城市發展所吞沒。他說,不少人認為清遠是一個暴發戶,卻不曾了解清遠漢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置縣,名中宿。隋開皇十年(590年),改設清遠縣。至今具有兩千多年歷史,潘振清記得,曾有清城區政協委員提議,恢復舊城南門街兩處牌坊。南門街雖多是民國時期建筑,時間并不長,但對于清遠來說,卻是歷史中繞不開的地方。起鳳里亦如是,它是清遠被稱作鳳城的佐證,是這座城市的根。
“只能呼吁以后對古街古巷加大保護。”潘振清也很無奈,他還是希望能夠對古街古巷等歷史盡早實施專門規劃,為這座城市后來人留下些歷史。作為博物館方面,他們已經開始組織人員,對舊城古街古巷進行梳理,以為城市未來發展提供一定資料。
寫有“起鳳里”三個大字牌坊,早已不見。有街坊指著左4巷的朱宅說,牌坊埋在下水道附近地下1米深處。賴誼柏也時常擔心起鳳里是否會被拆除,不過,這些顧慮似乎是多余的。曾有人拿著新的建設圖紙給他們看,因房地產市場不景氣,最后不了了之。
“哎,十年之后吧!”賴誼柏嘆口氣說道,現在清遠房子不好賣,等到十年后,或許全家人要到別處買房。對于搬出起鳳里,賴誼柏表示自己沒關系,但卻不愿再繼續該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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