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林蕭,80后青年作家、詩人、媒體人,湖南永州人,現居廣東清遠,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現任清遠詩社副社長、《清遠詩歌》副主編。作品散見《人民日報》《詩刊》《文藝報》《中國青年作家報》《星星詩刊》《詩歌月刊》《詩潮》《青年作家》《散文詩》等多家報刊,詩歌被中國人民大學《復印報刊資料》轉載,入選《2019中國年度優秀詩歌選》《2020年度中國兒童詩精選》《2020年中國新詩排行榜》等多個年度選本。曾被人民日報出版社《青年詩歌年鑒》列為2018年度推薦詩人,入圍第四屆、第五屆中國青年詩人獎。著有詩集《紅塵之外》《朋友別哭》、長篇小說《苦夏》、評論集《評心而論》等。多篇評論文章被中央電視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北京衛視、天津衛視、山東衛視、廣西衛視、東方衛視等主流媒體刊播,并入選全國多個省、市公務員考試申論熱點及申論范文賞析。榮獲廣東新聞獎、中國地市報新聞獎、2020年冰心兒童文學獎等多個獎項,系清遠首位獲冰心兒童文學獎的作家。
風吹人間(組詩)
約 定
此生,為了能再見一面
我們必須活得足夠久
活得足夠老
在清遠,沒什么不可能
飛霞山的禾雀花在戀愛
千年瑤寨的雨寫意出一幅畫卷
飛來湖的水蓄滿了無限溫柔
此生,終于能再見一面
在時光靜止的洞天仙境
我們撫摸對方臉上的皺紋
含著淚,顫抖著分離
(原載《文藝報》2021年12月3日)
在人間
要用多大的力
才能將一張床睡塌
將一間房睡成一副棺木
爺爺奶奶還活著時
兩副黑漆漆的棺木用來裝稻谷
在土房的橫梁上,用四季喂養家人
后來,棺木裝著他們的骨頭
在老家對面的山坡入土為安
很多年過去了,還時常夢見
一些死去的親人笑著說話
一些活著的親人哭著離開
夢里,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床睡塌
將房間睡成棺木,將憂傷埋進墳墓
一次次,我微笑著走在人間
(選自《2020年中國新詩排行榜》,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2021年7月出版)
月光從何而來
半夜被蚊蟲咬醒的人
撳亮黑暗里所有的燈光
房間里空空如也
手臂上的癢從何而來
一棵安靜生長的樹
汲取著雨水和陽光
深秋里突然染紅了山岡
它身體里的血從何而來
無風的夜,窗戶隨意敞開
桌上的物什被漆黑包圍
守夜人響起鼾聲
睡衣上的月光從何而來
(選自《青年詩歌年鑒(2018年卷)》,人民日報出版社2019年11月出版)
魔 術
鋪開一塊比黑夜還黑的黑布
輕輕一抖,一收
那個藏在黑布后面的人
在眾目睽睽之下
消失了
這是兒時見過的場景
身穿黑衣的魔術人往臺前一站
圍觀者潮水般后退
誰都害怕被魔術師的黑布
變沒了
而現在,我渴望與魔術師重逢
當我被塵世遺忘,為愛人所累
多想魔術師鋪開那塊黑布
把我變沒
(選自《紅塵之外》,四川民族出版社2021年11月出版)
迎春花市
會展北路,毗鄰中心廣場
綿延幾公里的道路兩旁
擠滿了無數的花朵
這些春天的小腦袋
迫不及待地伸出來
看一看,吐一吐芬芳
銀芽柳、香水百合、水仙花
桃花、蝴蝶蘭、玫瑰花
康乃馨、牽牛花、野菊花……
這些是我所認識的花兒
一朵朵互相點頭問好
像闊別許久的朋友
從花市的這頭走到那頭
漸漸感覺五顏六色不夠用了
我看見更多的花與我形同陌路
如同向我迎面走來的女子
面容姣好,飽含芬芳
我卻無法一一叫出她們的名字
(原載《星星詩刊》2008年第12期)
螞 蟻
我的左肩里
住著一窩
灰頭灰腦的螞蟻
白天蟄伏不動
經常趁著夜色出來
沿著我的經絡?血管
搬運著過冬的食物
這窩小小的螞蟻
像一群浩浩蕩蕩的隊伍
在我的身體里潛伏
我用右手捏住左臂
它們全部躲進了
骨頭縫隙的深處
幸好螞蟻遵守自己的法則
沒有吞噬我的肌肉和血液
它們只是居住在我的體內
螞蟻和我?始終
保持親近而陌生的距離
寫這些文字的時候
我聽見螞蟻的鼾聲了
白天我在忙碌寫作
夜晚它們忙著搬運
同樣為了生存而努力
這些小小的螞蟻
把我的身體當成工廠
和一間堆放雜物的房間
(原載《青年作家》2011年第7期)
天鏡山之思
手持巨鏡的,是天空
在陽光和云朵之上
鏡子映射出誰的面容
誰的影子就會在大地奔跑
天空給自然照鏡
也給人類照鏡
失去鏡子的人仰頭看天
得到鏡子的樹低頭趕路
一座山始終沉默
暮色降臨,鏡子熄滅
內心的光芒在嶺背
螢火般隱現
(原載《文藝報》2021年12月3日)
秋末,來自鄉下的草
奔跑時,被我踩過的草
齊聚在公園的道路兩旁
像人一樣,喊出藏在泥土深處的疼
我認識這些來自鄉下的草
它們跟我一樣帶著鄉村口音
卻被安置在城市的土里生活
已是秋末,城市的上空看不見蚱蜢
這些來自鄉下的草東倒西歪
甚至有些面黃肌瘦、營養不良
“再過仨月,我要回家!”
當我在心里喊出這句話時
我聽見草們的竊竊私語
是的,趕在春運到來之前
我將孤身一人踏上返鄉的路途
我能帶走身體里的病與疼
卻無法帶走這些鄉下的草
它們衣衫破舊、眼神茫然
多么像那些進城扎根的鄉親
再也回不去自己的故鄉
(原載《2019湖南詩歌年選》)
在江心島,我想與一只鳥簽署協議
十步之遙,或者五步
最多三步,鳥必然起飛
空留我呆滯的目光
與悵然若失的仰望
此刻,陽光不緊不慢,徐徐降臨
三角梅說出一年里最動人的告白
北江偶爾捧出幾朵幽靜的浪花
席地而坐,鳥鳴蠱惑人心
尋聲而去,一只只鳥不斷起飛
我終究無法看清鳥兒的容顏
也無法觸摸它們光潔的羽毛
最好的場景莫過于此
我在草地上坐著,假寐
一只鳥或一群鳥在身旁的草叢覓食
翹動的尾翼保持著動人的警惕
在江心島,我想與一只鳥簽署協議
讓我們消除距離的阻礙
以朋友的身份相處一場
我們互相交換賴以生存的空氣和水
如同交換彼此的信任、語言
與同樣卑微卻頑強不息的生命
(原載《詩歌月刊》2022年第2期)